
許知微在宋家的身份,就是古代的家生奴才。
淩晨四點,宋聞遠發來消息,想喝她煲的雞湯。
她就要立刻起床,出門去買最新鮮的雞,開膛破肚、熱水拔毛,煨成一鍋清亮的雞湯。
趕在七點之前,將剛熬好的湯裝在保溫桶裏,然後,坐兩個小時的車,去宋聞遠在倫敦的別墅。
起得太早,總忍不住打瞌睡,許知微怕錯過站,隻能掐著手心保持精神。
從火車上下來,還要轉公交。
臨下車時,又被旁邊身材高大的白人擠了一下,腳踝生疼。
手機在此時響了。
是她設置的特別提示音。
怕錯過宋聞遠的消息。
大概是宋聞遠已經醒了,見她還沒有到,發消息詢問。
許知微打開手機,想要回複。
消息,卻不是發給她的。
留學生閑置群裏,最新的一條,分外刺眼:
【出陪讀,二十一歲,女。
會做飯,擅長粵菜、魯菜,包家務。
身高168cm,體重52kg,三圍93 60 93
沒用過,一手貨。
女朋友不喜歡她,急出。】
許知微愣住。
她以為自己看錯。
可是一條條的回複飛快將那條消息推到最上麵。
【費用一月多少?】
【照片呢?漂亮嗎?】
【真沒用過?保證幹淨的嗎?】
許知微站在原地,握著手機的手用力到指骨泛白,卻連往上翻聊天記錄,重新看一遍那條消息的勇氣都沒有。
隻是死死地盯著那最新一條詢問,漆黑的睫毛輕顫。
搞錯了。
一定是認錯人了。
下一秒。
又是熟悉的提示音,熟悉的頭像。
簡短的一句話:
【家裏養了十幾年了,保證幹淨。】
保溫桶裏的雞湯依舊溫熱,許知微整個人卻仿佛被凍住了。
她渾身僵硬,隻有扭到的腳踝處鑽心地痛。
保證幹淨。
原來十幾年的陪伴,對於宋聞遠來說,不過四個字。
許知微愣愣地想,的確,宋家資助了她十五年,除了宋聞遠,她幾乎接觸不到別的男人,是很幹淨。
許知微抱著保溫桶,呆呆在路邊坐了半晌,最後還是去了宋聞遠住的地方。
她總該親自問問他。
剛出國的時候,他們是住在一起的。
可是半年前,宋聞遠嫌她礙眼,給她在肯特郡租了房子。
從肯特到倫敦,許知微要坐兩個多小時車。
她每個星期要給宋聞遠打掃兩次衛生。
宋聞遠的衣服,要清洗熨燙過,搭配好整齊地掛在衣櫃裏。
每天要在宋聞遠回別墅前,給宋聞遠做好飯,然後打兩個小時的車回自己住的地方。
宋聞遠一句話,她又要不辭辛苦地奔波過來。
從小學開始做宋聞遠的陪讀,照顧宋聞遠的生活,她已成習慣。
別墅區不許進出租車。
許知微一路走來,長裙下,早上崴到的腳踝,高高腫起。
她按下門鈴,許久,房門終於從內向外打開。
宋聞遠站在門後,白襯衫不整地掛在身上,袒露出的胸肌上,星點紅痕,一枚牙印尤其新鮮。
宋聞遠靠著門檻,挑著眉看許知微,俊朗桀驁的眉眼間,透著隱隱的不悅:“早上給你發的消息,怎麼現在才來?”
說著,抬手要接過她手裏的保溫桶。
許知微握著保溫桶的手緊了又緊,囁嚅了兩下唇,終於壓下情緒,開口詢問:“群裏......”
話被打斷。
兩條細長雪白的胳膊從背後環住了男人的肩頭,女人的聲音嬌媚沙啞,透著情.欲過後的微醺。
“阿遠,雞湯送過來了嗎?我好餓。”
宋聞遠回過頭,嗔怪地刮了一下女孩的鼻子,語氣寵溺:“知道你餓了,小饞貓。”
蘇照星彎著眼睛笑,即嫵媚多情,又有幾分孩子氣的天真。
許知微眼眶有些發酸,心想,原來他喜歡這一款。
“這不是在國外,很難吃上家鄉菜嘛。”蘇照星俏皮地吐了一下舌頭,“還不是你說今早就能喝上雞湯,不然我才不會留下過夜,我都餓了一上午了。”
“知道了,小祖宗,這就可以吃上了。”宋聞遠一邊安撫著女孩,一邊拿過了許知微手裏的保溫桶。
他攬著蘇照星的肩膀往裏走,不忘記丟下一句:“進來把屋子收拾了。”
許知微下意識追上他,走進了玄關。
客廳的窗簾沒有拉開,昏黃燈光灑下來。
地毯上散落著喝過的酒瓶,和零食包裝袋。
沙發上,許知微前天才手洗過的幾個抱枕被揉得皺巴巴,一條穿過的女式內褲掛在上麵。
一陣惡心感從胸腔裏翻湧而上,許知微停下腳步,不再往前。
她站在原地,平靜開口,聲音微啞:“宋聞遠,出來一下吧,我有話想和你說。”
宋聞遠回頭看她,皺了皺眉。
蘇照星忽然“噗嗤”一聲笑了起來,眉眼彎彎:“阿遠,你的小通房不會是吃醋了吧?”
蘇照星咯咯地笑:“我還以為她們這種人,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呢?你媽媽沒教過她嗎?”
“好了,”宋聞遠打斷她的話, “什麼年代了,還說這種話。”
蘇照星嬌嗔:“怎麼,我有說錯嗎?她不就是你媽媽給你準備的通房丫鬟嗎?要不是你在倫敦需要人照顧,她這種階層的人,這輩子也不可能有在倫敦留學的機會吧?”
通房丫鬟,四個字,女孩說得輕飄飄。
帶著幾分漫不經心地打趣。
可就像一記響亮的耳光,扇在許知微的臉上,火辣辣地疼。
的確,她靠著宋家的資助才得以讀書,從小學到高中,陪著宋聞遠上了整整十二年的學。
在上流圈子裏,就像是古代的家生子、少爺的伴讀小廝......
甚至,是為少爺解決生理需求的通房丫鬟。
而宋聞遠的聲音,也在那一刻輕描淡寫地響起:“還不是怕你吃醋,小祖宗。”
許知微自嘲一笑。
他阻止蘇照星的理由,不是覺得她羞辱了自己,隻是怕他的新歡生氣。
可是......
從來不是她求著宋家要來留學的。
當年,是宋聞遠苦苦哀求她放棄清北大學的錄取通知書,陪他來英國留學!
許知微深吸一口氣。
眼前似乎又出現了三年前那個雨夜。
宋聞遠高燒40度,不管不顧地從醫院裏跑出來,冒雨站在她的樓下。
他紅著眼睛問她:“能不能不去清北大學,陪我去英國好不好?”
“知微,我隻要你陪我。”
“我們留學回來,就結婚。”
不知道是少年微紅的眼太燙,還是那十二年的陪伴太沉。
許知微昏了頭,為他放棄了那張清北錄取通知書。
她壓上自己的前途賭他的承諾。
換來的是三年後的一句“通房丫鬟”,以及被當做商品一樣掛在二手群轉賣。
唇瓣被咬得泛白,許知微忍著腳踝處不斷傳來的痛楚,三兩步朝著宋聞遠和女孩走去,劈手一把奪過保溫桶!
後退兩步站定,她直視麵前的兩人,眼中氤氳著從未有過的冷意。
“我燉的雞湯,你們不配喝!”
說完,許知微猛地擰開保溫桶!
淡黃溫熱的雞湯傾瀉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