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金鑾殿內的氛圍驟然凝固。

裴文鏡的話音剛落，滿朝文武的目光便齊刷刷地投向了徐原。有人幸災樂禍，有人麵露擔憂，更多的則是冷眼旁觀，等著看這場好戲如何收場。

徐原站在班列之中，麵色平靜。

裴文鏡，二十三歲，寒門出身，以一篇《論仁政》驚豔四座，在新朝首次科舉中奪得狀元。此人相貌清秀，眉宇間透著股書生意氣，說話時聲音洪亮。

“裴狀元。”徐原終於開口，聲音不高不低，“本官何時說過要與民爭利了?”

“徐大人欲動鹽政，這不是與民爭利是什麼?”裴文鏡振振有詞，“鹽乃民生之本，曆朝曆代，鹽稅雖重，但商人尚可自由販運。若朝廷強行整頓，必將鹽價抬升，百姓遭殃！”

“哦?”徐原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裴狀元這話，本官可不敢苟同。”

他轉身，看向龍椅上的趙景：“陛下，臣請問裴狀元幾個問題，可否?”

趙景眯著眼，擺了擺手：“準。”

徐原這才重新看向裴文鏡：“裴狀元，你可知如今京城鹽價幾何?”

裴文鏡一愣，顯然沒料到徐原會問這個：“這......”

“每斤三十文。”徐原替他回答了，“而在三個月前，鹽價不過每斤十五文。短短三個月，鹽價翻了一倍。裴狀元，這是為何?”

裴文鏡額頭冒汗：“這...必是戰亂所致，商人囤積居奇......”

“沒錯，就是囤積居奇。”徐原步步緊逼，“那裴狀元可知，這些囤積居奇的鹽商，背後都是誰?”

“這......”

“是勳貴，是世家，是那些手握鹽引的既得利益者！”徐原聲音陡然提高，“他們利用戰亂，瘋狂抬高鹽價，讓百姓吃不起鹽。裴狀元，你說說，本官動鹽政，是與民爭利，還是為民謀利?”

裴文鏡臉色漲紅，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徐原卻沒打算就此放過他：“裴狀元口口聲聲說仁政，那本官問你，何為仁政?”

“仁政就是......”裴文鏡深吸一口氣，強撐道，“就是以仁治國，施行德政，讓百姓安居樂業......”

“好一個安居樂業！”徐原打斷他，“那請問裴狀元，如今京城有多少流民?他們吃不上飯，住不起房，這算不算安居樂業?”

“這...新朝初立，百廢待興，自然需要時間......”

“時間?”徐原冷笑，“流民們等得起嗎?他們今天吃不上飯，明天就可能餓死街頭！裴狀元的仁政，難道就是讓他們餓著肚子等?”

裴文鏡語塞。

徐原環顧四周，聲音變得更加冷冽：“諸位，本官不是聖人，也不懂什麼高深的大道理。本官隻知道，百姓要吃飯，要活命！動鹽政，是為了打破壟斷，讓鹽價降下來，讓百姓吃得起鹽。至於那些靠鹽政吸血的既得利益者，他們的利益，在本官眼裏，一文不值！”

滿朝文武嘩然。

這話說得太狠了，幾乎是直接撕破臉皮，將那些勳貴世家得罪了個遍。

就在這時，一名穿著華服的中年官員站了出來，正是兵部侍郎孫顯德，出身世家，手裏握著大量鹽引。

“徐大人，你這話就不對了。”孫顯德陰陽怪氣地說，“鹽政關乎國本，豈能說動就動?若是貿然改革，引發動蕩，你擔得起這責任嗎?”

“擔不起又如何?”徐原直視著他，“難道因為擔不起責任，就眼睜睜看著百姓受苦?孫大人，你身居兵部，手握重權，當初隨陛下征戰四方時，可曾想過'擔不起責任'這五個字?”

孫顯德臉色一變：“你這是強詞奪理！”

“強詞奪理?”徐原笑了，“本官今日就強詞奪理給你看。”

他轉身，看向趙景：“陛下，臣請旨，即日起整頓鹽政。凡私自囤積、哄抬鹽價者，一律嚴懲不貸！另外，朝廷設立鹽務司，統一管理鹽引發放，打破壟斷，讓更多商人能夠參與鹽業，以此降低鹽價，惠及百姓！”

滿朝嘩然。

這幾乎是在動所有既得利益者的蛋糕！

趙景沉默了片刻，最終緩緩點頭：“準。”

“陛下！”裴文鏡急了，“此舉萬萬不可！會引發朝堂動蕩——”

“夠了。”趙景的聲音不高，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朕心意已決。裴卿，你初入朝堂，還有很多要學。退下吧。”

裴文鏡臉色煞白，最終隻能不甘地退回班列。

散朝後，徐原剛走出大殿，就被一群勳貴世家的代表圍住了。

“徐大人，你這是要斷我們的財路啊！”

“徐原，你別欺人太甚！”

“你真以為自己功勞頗深，就能為所欲為?”

徐原停下腳步，冷冷地掃視一圈：“諸位，本官隻是奉旨辦事。若有不滿，可以去找陛下。”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離去。

身後，那些人的咒罵聲漸漸遠去。

回到府中，徐原終於鬆了口氣，癱坐在椅子上。

“大人，您這是把所有人都得罪了。”李岩擔憂道。

“得罪就得罪。”徐原揉了揉太陽穴，“總比看著百姓餓死要好。”

“可是大人，您真能在三個月內解決糧荒嗎?”

“必須能。”徐原眼神堅定，“否則，我們都得死。”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一名內侍快步走進來，恭敬地說：“徐大人，陛下有旨，賜婚之禮三日後舉行。屆時，七公主將下嫁徐府。”

徐原心中一沉。

來了。

“臣...遵旨。”

內侍離去後，李岩忍不住問：“大人，這公主......”

“監視我的。”徐原淡淡道，“不過也無妨，總比明刀明槍要好。”

三日後的黃昏，徐府張燈結彩。

整個京城都在議論這樁婚事——堂堂公主，下嫁給一個出身寒微的“國賊”，這本身就是一場政治交易。

徐原站在新房門口，看著那扇緊閉的房門，心中五味雜陳。

他知道，門後的那個女人，是趙景安插在自己身邊的眼線，是用來製衡自己的棋子。

但既然無法避免，那就坦然麵對。

他深吸一口氣，推門而入。

房內燈火通明，紅燭高照。

一名身著鳳冠霞帔的女子端坐在床邊，頭上蓋著紅蓋頭，看不清容貌。

徐原走到她麵前，伸手掀開蓋頭。

入眼是一張精致的麵容——柳眉鳳目，瓊鼻櫻唇，肌膚如雪，美得不可方物。但那雙眼睛，卻冰冷得可怕，沒有半點溫度。

“公主。”徐原開口。

“徐大人。”趙凝的聲音很冷，“父皇讓我嫁給你，是為了監視你。這一點，你我都清楚。”

“臣明白。”

“那就好。”趙凝站起身，走到窗邊，“我不會幹涉你做任何事，但你也別指望我會真正成為你的妻子。這樁婚事，不過是一場交易罷了。”

徐原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她。

良久，他才開口：“公主，你恨我嗎?”

趙凝一愣，轉過身來：“恨你?”

“因為我脅迫了你父皇，讓他不得不造反。”徐原語氣平靜，“在你眼中，我應該是個十惡不赦的亂臣賊子。”

趙凝沉默了片刻，最終搖頭：“我不恨你。”

“哦?”

“因為我知道，若非你當初那一刀，我父皇和所有將士，都會死。”趙凝的聲音很輕，“你救了他們，也包括救了我。”

徐原沒想到她會這麼說。

“但我也不會感激你。”趙凝話鋒一轉，“因為你的所作所為，讓父皇背負了'篡逆'的罵名。這筆賬，我會記著。”

“公主想如何?”

“等著。”趙凝冷冷道，“等你犯錯，等你露出破綻，等父皇不再需要你的那一天。”

徐原笑了：“那公主可能要等很久了。”

“無妨，我等得起。”

兩人對視良久，最終誰也沒再說話。

這一夜，徐原沒有碰趙凝，甚至連同床都沒有。他在外間的榻上將就了一夜，而趙凝則獨自睡在內室。

第二天清晨，徐原早早起身，準備去戶部處理公務。

剛走到門口，就聽到身後傳來趙凝的聲音：“徐原。”

他回頭。

“雖然我恨你，但我也承認，你確實有能力。”趙凝站在門口，背對著晨光，“希望你真能做到自己說的那些，讓百姓安居樂業。”

徐原一愣，隨即點頭：“公主放心，臣會的。”

走出徐府，徐原深吸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