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晨曦初現，代州城外的荒野上人頭攢動。

數千名衣衫襤褸的流民聚集在官道兩旁，他們麵黃肌瘦、眼神空洞，卻又透著一絲難以察覺的期待。

徐原站在臨時搭建的高台上，目光掃過這些在死亡線上掙紮的百姓。李岩在一旁低聲彙報：“大人，城中及周邊流民統計完畢，共計三萬七千餘人。按照您的吩咐，今日先招募五千人參與工程。”

“糧草準備如何?”

“從京城帶來的錢糧已運抵，足夠支撐兩個月。另外，'鴉巢'從江南調來的第一批糧食，也將在十日內到達。”

徐原點頭。他深知，這些流民就是一把雙刃劍——安置得當，便是重建北方的根基;處置不當，就會成為動搖軍心的禍患。

“大人！”張成快步而來，“代州府庫清點完畢。如您所料，除了賬麵上的數字，庫中實糧不足千石，銀兩更是隻有區區數百兩。”

徐原冷笑：“韓鬆這些年，倒是搜刮得幹淨。”

他轉身看向李岩：“傳我命令，即刻查封韓鬆及其黨羽的所有家產。田產歸公，糧食充入官倉，金銀暫存府庫。另外，通告全城——凡舉報貪官汙吏、隱匿糧草者，查實後重賞。”

“是！”

徐原走到台前，沉聲開口：“諸位鄉親！”

人群瞬間安靜。

“本官徐原，奉陛下之命，全權處置北方事務。”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本官知道，諸位這些日子過得苦。戰亂奪走了你們的家園，貪官汙吏克扣了本該救濟你們的糧食。但從今往後，這一切都將改變！”

流民中爆發出零星的議論。

“本官不會白白施舍。”徐原話鋒一轉，“朝廷需要人手修繕城牆、疏浚渠道、整修官道。凡願意做工者，每日管飽三餐，每月發放工錢三百文。待工程完畢，表現優異者，可分得田地，落籍為良！”

人群炸開了鍋。

一個瘦骨嶙峋的中年漢子顫聲問：“大人，您說的...可當真?”

“本官以性命擔保！”徐原拔出腰間長刀，重重插在台前的木樁上，“今日起，代州城門處設粥棚，由公主殿下親自主持。凡願做工者，先領一碗熱粥，吃飽了再幹活！”

話音剛落，人群中爆發出熱烈的歡呼。

有人跪下磕頭，有人老淚縱橫，更多的人則爭先恐後地湧向城門方向。

李岩低聲道：“大人，如此大規模的工程，府庫怕是支撐不了多久。”

“所以要加快鹽政改革。”徐原收刀歸鞘，“那些鹽商囤積居奇，賺的都是血汗錢。既然朝廷給了我全權，我就要讓他們吐出來。”

他頓了頓：“另外，傳令'鴉巢'，密切監視代州及周邊州縣的糧商動向。誰敢趁機哄抬糧價，直接抓人，抄家！”

“大人英明。”

城門處，趙凝已經帶著幾名侍女忙碌起來。

數口大鍋支起，熱氣騰騰的粥香飄散開來。流民們排成長隊，雖然擁擠，卻沒有人敢喧嘩。因為維持秩序的，正是徐原麾下那些殺氣騰騰的精銳。

趙凝親自執勺，為每個流民盛上滿滿一碗粥。她的動作優雅卻不做作，臉上始終保持著溫和的笑容。

一個衣衫破爛的老婦人接過粥碗，激動得說不出話，隻是不停地磕頭：“公主娘娘...公主娘娘...”

“老人家快起來。”趙凝連忙扶住她，“慢慢喝，別燙著。”

類似的場景不斷上演。流民們喝著熱粥，眼中逐漸恢複了些許生氣。

一名侍女低聲道：“公主，這樣下去，您會累壞的。不如讓下人代勞?”

“不必。”趙凝搖頭，“我既為公主，就該與民同甘共苦。況且...”

她看向遠處正在指揮工程的徐原，眼神複雜：“他在前麵拚命，我若躲在後麵，豈不辜負了這個位置。”

侍女欲言又止，最終隻是默默地繼續忙碌。

午後，徐原視察城牆修繕工地。

數百名流民正在搬運磚石、填補牆體。雖然動作生疏，但每個人都幹得格外賣力。監工的士兵時不時遞上水囊，還有軍醫在一旁待命，隨時處理傷口。

一個年輕流民不小心被磚頭砸傷了手，軍醫立刻上前包紮。那流民受寵若驚，連連道謝。

徐原走到他麵前：“傷得重嗎?”

“不...不重，大人！”流民慌忙起身，差點又摔倒。

“好好幹。”徐原拍了拍他的肩膀，“三個月後，你就能分到田地，娶媳婦蓋房子了。”

流民眼眶濕潤，重重點頭。

張成在一旁看著，忍不住感慨：“大人，您這一手恩威並施，怕是要讓這些流民死心塌地跟著您了。”

“我要的不是死心塌地。”徐原淡淡道，“我要的，是他們能活下去，能有盼頭。至於忠誠...”

他看向遠處忙碌的人群：“隻有吃飽了飯，才會想忠誠的事。”

入夜。

徐原回到臨時府衙，趙凝已經先一步回來。她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神色疲憊，手上還沾著些許粥漬。

“公主辛苦了。”徐原遞上一杯熱茶。

趙凝接過，輕抿一口：“我沒想到，你會讓我去主持粥棚。”

“公主身份尊貴，百姓見了更能感受到朝廷的誠意。”徐原在她對麵坐下，“而且，這也是讓公主了解民情的機會。”

趙凝抬頭看著他：“你真的是為了百姓?”

“當然。”徐原毫不猶豫，“如果不是為了讓他們活下去，我費這麼大勁做什麼?”

趙凝沉默片刻，突然道：“徐原，我發現我越來越看不懂你了。”

“哦?”

“你明明可以用強硬手段壓服流民，卻偏偏要以工代賑。你明明可以讓我在府中安逸度日，卻偏偏要我拋頭露麵。”趙凝的聲音很輕，“你到底圖什麼?”

徐原笑了：“公主，我圖的很簡單——活著，並且活得心安。”

“心安?”

“對。”徐原看著夜空中的星辰，“我做不了聖人，但至少能讓自己問心無愧。這些百姓信任我，我就不能辜負他們。哪怕將來史書上罵我是國賊，我也認了。”

趙凝心中一震。

這個男人，真的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徐原。”她突然開口，“如果有一天，父皇和你之間......”

“公主不必擔心。”徐原打斷她，“陛下和我，都明白彼此的底線。隻要不越過那條線，我們就能一直合作下去。”

趙凝沉默良久，最終起身：“我累了，先回房休息。”

“好。”

目送趙凝離去，徐原獨自坐在院中。

李岩走過來，遞上一份密信：“大人，'鴉巢'急報。京城那邊，孫顯德等人又在活動，想要彈劾您擅專北方。”

“意料之中。”徐原看都不看，直接將信燒毀，“他們蹦躂得越厲害，越說明我做對了。”

“可是大人，萬一陛下......”

“陛下不會動我。”徐原斬釘截鐵，“至少現在不會。因為他知道，除了我，沒人能穩住北方。”

他站起身，看向夜色中的代州城：“傳令下去，明日開始，除了城牆和渠道，還要修建幾座糧倉、幾間學堂。我要讓代州成為北方的榜樣，讓所有人看到，新朝是真心為民的。”

“是！”

遠處，傳來夜巡士兵的腳步聲。代州城，正在這個鐵腕權臣的治理下，一點點恢複生機。

而在京城的某處暗室，一道黑影正在密報：“徐原在代州施行新政，民心大歸。若任其繼續，恐成尾大不掉之勢。”

黑暗中，傳來一聲冷笑：“無妨。他越是收攏民心，陛下就越會忌憚。這盤棋，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