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官道向北延伸,車輪碾過積雪的聲音在寂靜的荒原上格外清晰。
徐原掀開車簾,眺望遠方。地平線盡頭,隱約可見代州城的輪廓。這座北境重鎮,曾是抵禦蠻族的第一道防線,如今卻成了他必須拿下的第一顆棋子。
“大人,前方就是代州了。”李岩策馬而至,神色凝重,“'鴉巢'的探子傳來消息,城中局勢比想象中更糟。”
“說。”
“代州都指揮使韓鬆,此人是前朝舊將,表麵歸順新朝,實則暗中勾結當地豪強,把持軍政大權。城中駐軍三千,軍紀渙散,克扣軍餉成風。百姓怨聲載道,卻敢怒不敢言。”
徐原眼神一冷:“還有呢?”
“更要命的是,韓鬆與蠻族暗通款曲。雁門關失守,據探子回報,韓鬆事先已得到消息,卻故意延誤戰機,導致關隘失守。”
趙凝在一旁聽得心驚:“這樣的人,父皇為何還留著他?”
“因為新朝初立,根基未穩。”徐原淡淡道,“代州是北境門戶,若貿然換將,恐生變亂。所以陛下一直隱忍,等的就是一個合適的時機。”
他看向窗外漸近的城牆:“而現在,時機到了。”
午時三刻,徐原的隊伍抵達代州城門。
守城的士兵見到徐原的旗號,慌忙打開城門。但徐原敏銳地察覺到,這些士兵的眼神中,除了恭敬,更多的是漠然和戒備。
“大人,韓鬆派人來接了。”張成低聲道。
徐原看向城門口那群衣著光鮮的官員,為首的正是代州都指揮使韓鬆。此人約莫四十歲,身材魁梧,留著濃密的胡須,臉上堆著諂媚的笑容。
“下官韓鬆,恭迎徐大人蒞臨代州!”韓鬆拱手行禮,姿態恭謙。
徐原沒有下馬車,隻是掀開簾子,冷冷地掃了他一眼:“韓都指揮使,本官此來,是奉陛下之命,全權處置北方事務。你可明白?”
韓鬆臉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隨即更加諂媚:“下官明白,下官明白。徐大人舟車勞頓,不如先到府衙歇息,明日再議公務?”
“不必。”徐原從馬車上走下來,目光掃過城門內的街道,“傳令,召集代州所有文武官員,一個時辰後,到都指揮使衙門議事。”
韓鬆臉色微變:“大人,這......”
“怎麼,有問題?”徐原聲音陡然一冷。
“不敢,不敢。”韓鬆連忙低頭,“下官這就去辦。”
一個時辰後,代州都指揮使衙門的大堂內,擠滿了大大小小的官員和將領。
徐原坐在主位,目光如刀,掃過在場眾人。這些人,有的滿臉堆笑,有的神色倨傲,更多的則是陽奉陰違,顯然把他這個“外來的和尚”當成了過客。
“諸位。”徐原開口,聲音平靜卻透著寒意,“本官奉陛下之命,全權負責北方五州軍政事務。今日召集諸位,是要告訴你們一件事——從今往後,代州的規矩,由我來定。”
堂下頓時一片竊竊私語。
韓鬆幹笑一聲:“徐大人,代州向來依照朝廷律令行事,不知大人所言'規矩',是指何事?”
“很簡單。”徐原從懷中掏出一本冊子,重重拍在桌上,“本官這裏,有一份賬冊。記錄著代州過去三年,所有官員克扣軍餉、貪墨賦稅、勾結豪強的詳細情況。”
堂內瞬間鴉雀無聲。
徐原翻開冊子,目光落在韓鬆身上:“韓都指揮使,你這三年,克扣軍餉共計白銀三萬兩,侵吞糧草兩萬石。你可認?”
韓鬆臉色煞白:“大人,這...這是汙蔑!下官忠心耿耿,豈會做這種事?”
“汙蔑?”徐原冷笑,“那你府中那三處宅院,十幾家商鋪,還有城外那兩千畝良田,都是哪來的?”
韓鬆額頭冒汗:“那...那是下官祖上留下的家業......”
“祖上?”徐原打斷他,“你父親韓虎,不過是個普通千戶,戰死沙場時,留給你的隻有一間草屋和幾畝薄田。這些,都是你這三年'經營'出來的吧?”
韓鬆咬牙:“徐大人,空口無憑,你憑什麼汙蔑下官?”
“憑這個。”徐原從袖中又掏出幾份文書,“這是你與代州豪強王家、李家勾結的證據;這是你私吞軍餉的賬目;還有這個——”
他將最後一份文書展開:“這是你與蠻族可汗闊台暗通款曲的密信。雁門關失守,就是你故意延誤戰機,讓蠻族長驅直入!”
堂下頓時炸開了鍋。
韓鬆臉色慘白,卻還在狡辯:“這...這是偽證!下官對朝廷忠心耿耿,怎會通敵賣國?”
“忠心耿耿?”徐原站起身,一步步走到韓鬆麵前,“那你解釋一下,為什麼蠻族進攻前三日,你突然將雁門關守軍調走大半?為什麼關隘告急時,你坐擁三千駐軍,卻遲遲不發兵救援?”
韓鬆語塞,額頭冷汗直流。
徐原不再給他辯解的機會,轉頭對李岩道:“來人,將韓鬆拿下!”
李岩帶著親衛衝上前,不由分說地將韓鬆按倒在地。
“徐原!你敢!”韓鬆怒吼,“我乃朝廷命官,你無權擅自拿人!”
“無權?”徐原從懷中掏出一道聖旨,展開,“這是陛下賜予本官的尚方寶劍。北方五州,先斬後奏!韓鬆,你通敵賣國,克扣軍餉,殘害百姓,罪不容誅!”
他話音一落,拔出腰間長刀。
刀光一閃。
一顆人頭滾落在地。
堂內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呆住了,沒想到徐原會如此果決,連審都不審,直接就斬了韓鬆。
徐原將刀歸鞘,目光掃過堂下眾人:“諸位,本官今日殺韓鬆,是要告訴你們——在代州,在北方五州,誰敢陽奉陰違,誰敢貪贓枉法,這就是下場!”
他頓了頓,聲音更加冰冷:“另外,本官宣布,即日起,代州實行軍管。所有軍政事務,由本官全權處置。違令者,斬!”
堂下一片嘩然。
一名副將壯著膽子站出來:“徐大人,韓都指揮使雖有過錯,但罪不至死。您這樣做,會不會......”
“會不會太過?”徐原打斷他,冷笑,“本官問你,雁門關失守,死傷多少邊民?”
副將啞口無言。
“三千七百二十三人!”徐原聲音如刀,“三千多條人命,就因為韓鬆的貪婪和懦弱而喪生。你說,他該不該死?”
副將低下頭,不敢再言。
徐原環顧四周:“還有誰有異議?”
無人再敢出聲。
“既然沒有,那就聽令。”徐原冷冷道,“所有軍官,立刻清點麾下兵馬,核查武器裝備。三日內,本官要看到一份詳細的軍備報告。若有隱瞞不報者,以通敵論處!”
“是!”眾將領齊聲應諾,聲音中透著恐懼。
徐原又看向那些文官:“至於你們,立刻清查代州所有官員的財產來源。凡貪墨超過五十兩白銀者,革職查辦;超過百兩者,斬!”
文官們麵麵相覷,卻無人敢反駁。
散會後,徐原獨自坐在大堂,看著地上韓鬆的屍體。
李岩走過來,低聲道:“大人,這樣殺雞儆猴,雖然能震懾住他們,但也會讓他們心生怨恨......”
“怨恨?”徐原冷笑,“本官要的就是他們怕。隻有怕,他們才不敢再陽奉陰違。至於怨恨...”
他看向窗外漸暗的天色:“等本官穩住北方,他們就算恨,也翻不起什麼浪。”
夜幕降臨。
徐原站在代州城頭,俯瞰整座城池。燈火稀疏,街道冷清,這座曾經繁華的北境重鎮,如今已是滿目瘡痍。
“大人,趙公主求見。”李岩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徐原轉身,看到趙凝披著鬥篷,緩緩走來。
“公主有事?”
趙凝走到他身邊,看著城下的景象:“我隻是想問,你今日殺韓鬆,真的隻是為了立威嗎?”
徐原沉默片刻:“不全是。韓鬆該死,這是毋庸置疑的。但本官殺他,更多的是要告訴所有人——在北方,我的話就是規矩。”
趙凝轉頭看著他:“你就不怕,這樣會讓更多人離心離德?”
“會。”徐原坦然道,“但本官更怕的,是這些人繼續禍害百姓,繼續通敵賣國。與其溫水煮青蛙,不如一刀斬亂麻。”
趙凝凝視著他,良久才道:“你很冷酷。”
“是嗎?”徐原笑了,“公主若是見識過戰場上的屍山血海,就不會覺得這算什麼了。”
趙凝沒有再說話,隻是靜靜地站在他身邊,看著夜色中的代州城。
遠處,傳來幾聲犬吠,打破了夜的寂靜。
徐原深吸一口氣,喃喃自語:“代州,隻是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