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楚靈最終還是留了下來。
婚事也開始熱熱鬧鬧地操辦。
若是旁人娶平妻,恐怕會被人議論,可如今這婚事是作為正妻的沈傲枝自己為夫君求來的,再加上楚靈大盛朝第一奇女子的名頭響亮,在柳清安的刻意運作之下,竟也變成了才子佳人的美談。
保險起見,沈傲枝第二天還是去找了楚靈。
“你來了,快幫我挑挑喜服。”
楚靈笑著招呼沈傲枝,仿若真心姐妹。
沈傲枝也不戳穿,細細地幫忙挑選。
隨後,她又裝作不經意地問了一句。
“新婚當前,楚姑娘又有‘詩仙’美名,此時若是能賦詩一首,恐怕又會轟動全京城。”
楚靈麵色如常,隨口吟道:
袖得芹香和粉奩,纏綿香息水痕黏。
良緣有玉田中種,好事如花錦上添。
琴瑟聲調君子匹,熊羆夢葉大人占。
仙郎此去秋光近,笑指姮娥戲桂蟾。
一首吟罷,周圍皆是稱讚之聲。
沈傲枝也跟著拍了拍手。
“楚姑娘依舊好文采。”
如果不是因為之前聽到過楚靈與係統的談話,她都要以為係統真的還在了。
想來楚靈也不是個傻的,即便係統剝離,也留了後手。
說話間,楚靈揮了揮手,屏退屋內的婢子丫鬟。
她撫摸著麵前的紅綢,笑著問沈傲枝。
“你是在試探我?”
沈傲枝麵色如常,笑著搖了搖頭。
“楚姑娘多慮了。”
“我隻是覺得佳偶天成,這樣喜慶的日子若是能有一首好詩相配,必然會傳為一樁美談。”
“說不定,就連聖上聽了,也會對你和柳少卿大加讚賞。”
聽到這裏,楚靈勉強放下了戒心,但還是不鹹不淡地開口。
“你倒是會替我和清安謀劃。”
沈傲枝依舊是那副溫柔謙謹的模樣。
“以後就是一家人了,一榮俱榮的道理,我自然明白。”
楚靈看著沈傲枝譏諷一笑。
“也是,你們這種內宅的女人,隻能倚仗著丈夫的聲名討生活。”
“不像我,在朝為官。雖然辛苦了些,但至少不用過手心向上的日子。”
沈傲枝笑著配合。
“是啊,楚姑娘和柳少卿同朝為官,如今又喜結良緣,這在大盛朝可是絕無僅有的幸事。”
楚靈得意一笑。
“那是,我楚靈到哪裏都是特別的。”
接著,她像是又反應過來什麼。
“這幾日,你一直喚他......柳少卿?”
沈傲枝低頭,語氣淡然。
“是啊,真心相愛方能稱得上夫妻,如今你們婚事已定,我再喚他‘夫君’自然不妥。”
不知道是不是沈傲枝的錯覺,楚靈竟然有些失望。
沈傲枝何嘗不知道,楚靈嘴上說著不屑於爭搶,實際上她成就感的來源,有很大一部分是能壓過自己一頭,能把柳清安從自己身邊搶走。
如今沈傲枝自己做了退讓,反而容易讓她覺得無趣。
從楚靈房裏出來,沈傲枝快步回到自己院內。
屏退了所有下人,放聲大笑。
笑著笑著,淚水卻落了下來。
留下了!
楚靈徹底走不了了!
逆天改命!她做到了!
想她沈家滿門忠烈,三百多條人命!
卻在自己把柳清安捧上宰相之位不足一月時,被屠戮殆盡!
“沈傲枝,你要為楚靈賠命!”
“你們全家都要為她陪葬!”
柳清安舉著楚靈的靈牌,俯視著自己。
父親的頭顱滾下,死不瞑目。
自己渾身顫抖地哭嚎著,然後被生生剁去了四肢。
上一世,楚靈贏了。
因為她有係統加持,因為她死在柳清安最愛她的時候,更是因為在她“死”後,柳清安不斷美化她,美化自己對她的愛,直到把她變成心中的神話。
這一世,一切都不一樣了!
沈傲枝擦幹淚痕,走出屋外。
桃月得了令,不敢靠近,隻能遠遠地守著,如今看到沈傲枝出來,立馬迎了上來。
“小姐,要不然我們早點走吧?免得這地方......惹你傷心。”
沈傲枝搖頭:“先把東西收拾好,隨時準備出發,但在此之前,我要拿回本就屬於我的嫁妝!”
將軍府的錢,絕不可能便宜那些狼心狗肺的畜牲!
桃月蹙眉:“可賬房先生是柳家的人,他......會幫咱們嗎?”
沈傲枝:“你隻管去請就是。”
一盞茶後,賬房先生帶著賬本來了。
“老爺吩咐,夫人是主母,要查賬理所應當。”
“隻是夫人久居內宅,甚少接觸銀錢往來,恐怕看不懂賬本,讓我幫著夫人一起算。”
沈傲枝按下賬本,並未直接翻開。
“柳少卿說的沒錯,我的確甚少接觸銀錢往來,畢竟我這的銀子,隻有往外流的,沒有往回走的。”
“可他又有些多慮了,嫁人之前母親早就教過我管賬的本事,將軍府那麼大的產業,我都清楚賬目,更何況這小小的柳府?”
賬房先生幹笑著,不接話。
沈傲枝吹開茶沫,輕抿一口。
“陳先生早我三年入府吧?”
賬房先生名叫陳征,屢考不中,這才進了柳府謀個生路。
陳征躬身低頭:“回陸夫人,是。”
沈傲枝衝桃月使了個眼色,桃月立馬會意,將一個錦盒遞了上去。
“這東西是給你準備的,看看?”
孰料,陳征絲毫不動。
“無功不受祿,小的不敢。”
沈傲枝笑了:“你以為是銀錢?”
陳征沒有說話,顯然正是這樣想的。
“文人清流,陳先生入府六年,你連那群管事的打點都不肯收,又怎麼會在這時收我的銀錢呢?”
聽到這裏,陳征終於抬頭。
“柳夫人......知道我?”
沈傲枝笑著點了點頭。
“不僅如此,我還知道你願意留在這裏是因為柳清安承諾過,會給你寫舉薦信。”
“你不屑於跟柳府的管事同流而汙,卻又需要一個謀生的出路,而柳清安又是唯一你認識的在仕之人,”
沈傲枝抬手,示意陳征坐下,桃月也為陳征斟好了茶。
“六年,你可見過那舉薦信的影子?”
陳征搖了搖頭,但又辯駁道:“雖還未拿到舉薦信,但柳少卿要了不少我的文章去,已經給那些官人看過了,他說隻是差一個時機。”
沈傲枝自顧自打開錦盒,將其中一張紙展開。
“肅肅鴇羽,集於苞栩。
王事靡盬,不能蓺稷黍。
父母何怙?悠悠蒼天!曷其有所?”
“這些反對徭役剝削壓迫的文字,可是你寫下的?”沈傲枝問道。
陳征接過一看,的確通篇都是自己寫下,可惜最後的署名卻是——柳清安!
“這——這——”
就是陳征再單純,也能猜出究竟是什麼情況。
“你一個寒門學子,又被困在這柳府之內,認識的官人更是僅他柳清安一個,因此他借你的文章往高處爬你也無從得知。”
陳征死死地盯著紙上的文字,雙眼通紅,渾身顫抖。
“假的!都是假的!”
“六年啊!六年的光陰啊!”
陳征嗚咽出聲,此刻哭得宛如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