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南梔心跳的有些快,喉嚨發幹。
那杯酒,是她平生第一次純粹為了安撫一個人而調。
沒有商業目的,沒有情緒宣泄,甚至沒有經過她那顆時刻保持算計的大腦。
隻是一個純粹下意識的舉動。
她的大腦飛速旋轉,想找一個足夠酷,足夠漫不經心的名字來掩飾自己的失態。
可最終她隻是微微側過頭,聲音低得幾乎要被風吹散:“今夜安。”
說完這三個字,她像是被人催著,落荒而逃,快步躲回了那個能給她安全感的吧台後麵。
她不敢再看沈聿,隻是低著頭,假裝專注地收拾著台麵,可顫抖的指尖卻出賣了她的內心不平靜。
吧台另一邊的白先生將這一切盡收眼底,他饒有興致地看了一眼角落裏那個氣場獨特的男人,又看了一眼手忙腳亂的南梔,鏡片後的眼睛裏閃過一抹了然的笑意。
他放下酒杯,留下幾張足夠支付那杯【山間風】十倍價格的鈔票,便起身告辭,沒有打擾這份奇妙的氛圍。
院子裏再次恢複了寧靜。
可空氣中卻彌漫著一種比之前更甚的曖昧不明的張力。
桂花的甜香混合著酒的醇厚,在晚風裏絲絲縷縷地糾纏,像無形的藤蔓纏繞在兩個人的心上。
沈聿沒有再說話。
他隻是靜靜地坐在那裏,修長的手指摩挲著那隻還殘留著餘溫的空杯,腦海裏反複回響著那三個字。
今夜安。
多麼簡單,又多麼奢侈的願望。
天色說變就變。
傍晚的火燒雲還沒來得及徹底褪去,天邊就毫無征兆地滾來大片厚重的烏雲,像打翻了的墨汁迅速侵占了整片天空。
風起來了。
帶著山雨欲來的濕氣和涼意呼嘯著穿過巷子,吹得老槐樹的葉子嘩嘩作響。
庭院裏幾盞昏黃的壁燈在狂風中搖曳,光影不定,將一切都籠罩上了一層不安的色調。
南梔停下了手中的動作,走到門口將那扇沉重的木門關上,插上了門閂。
“轟隆——”
一道慘白的閃電撕裂天幕,緊接著震耳欲聾的雷聲在頭頂炸開。
豆大的雨點劈裏啪啦地砸了下來,瞬間就連成了線,彙成了雨幕,庭院裏的石板路很快就積起了一層淺淺的水窪。
院子裏住著的另外兩戶客人被這突如其來的暴雨和雷聲驚動,紛紛走出房間,臉上帶著些許不安。
“老板娘,這雨下得也太大了。”其中一個帶著孩子的年輕母親,有些擔憂地看著外麵。
南梔安慰地笑了笑:“沒事,夏天的雷陣雨,來得快去得也快。”
她話音剛落,頭頂的燈光忽然閃爍了兩下,發出一陣細微的“滋滋”聲。
然後,“啪”的一聲。
整個世界,瞬間陷入了極致的黑暗與死寂。
隻有窗外狂風暴雨的咆哮和震耳欲聾的雷鳴,提醒著所有人他們正被困在這片黑暗之中。
“啊!”
那個年輕母親下意識地尖叫了一聲,她懷裏的小男孩被嚇得“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另一戶客人也開始焦躁地抱怨:“怎麼回事?停電了?”
“這老城區的線路也太差了吧!”
黑暗最容易放大人的恐懼與不安。
小院裏客人的抱怨聲,孩子的哭鬧聲,混合著窗外的風雨聲,讓氣氛瞬間變得緊張而混亂。
就在這時,一道微弱卻溫暖的光亮了起來。
南梔不知從哪裏摸出了一個老式的防風打火機,“噌”的一聲,點燃了火苗。
她沒有一絲一毫的慌亂,借著那點微光,熟門熟路地從吧台下的抽屜裏找出幾根粗長的蠟燭一一點燃,分別放在吧台,和庭院走廊的幾個角落。
搖曳的燭光雖然昏暗,卻瞬間驅散了那令人窒息的黑暗,也奇跡般地安撫了眾人焦躁的心。
小男孩的哭聲漸漸停了,他睜著一雙好奇的大眼睛看著那些跳動的火光。
南梔做完這一切,並沒有停下。
她轉身從吧台後麵牆上掛著的飾品裏,取下了一把看起來有些年頭的舊吉他。
抱著吉他隨意地坐在吧台的高腳凳上,試了試音。
幾個簡單的音節,在風雨聲的背景裏顯得格外清晰。
客人們都安靜了下來,好奇地看著她。
南梔隻是垂著眼,看著自己的手指,燭光在她臉上投下柔和的光影,長長的睫毛覆蓋下來,形成一片靜謐的陰影。
她輕輕撥動了琴弦。
一段慵懶而舒緩的前奏,像山間清泉緩緩流淌出來。
她的聲音帶著一點點酒後特有的沙啞和磁性,像一杯陳年的威士忌,溫潤,醇厚,充滿了故事感。
唱的是一首很老的民謠,調子很簡單,歌詞也很樸實,講的是一個旅人,在雨夜裏尋找歸宿的故事。
“......風也過,雨也過,一盞孤燈照寂寞......”
“......路盡頭,可有我,能夠安歇的角落......”
歌聲穿透了雨幕,驅散了焦躁。
那個年輕的母親不自覺地跟著旋律,輕輕拍著懷裏孩子的背。
另一戶抱怨的客人也靠在椅子上閉上了眼睛,似乎沉浸在了這歌聲營造的意境裏。
整個小院仿佛變成了一個與世隔絕的孤島。
外麵是狂風暴雨,裏麵是燭火、歌聲和一顆顆漸漸安寧下來的心。
二樓的廊下,一片陰影裏,沈聿憑欄而立,一動不動。
他沒有下樓,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裏,看著樓下那個抱著吉他在燭光裏低聲淺唱的女人。
風從廊外灌進來吹動他的衣角,在他的世界裏,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
雷鳴,雨聲,風嘯全都不見了,隻剩下她慵懶的歌聲和那張在燭火下忽明忽暗卻美得驚心動魄的臉。
那光芒很微弱,卻像是無邊黑夜裏唯一的光源。
與此同時。
市中心一間燈火通明的酒吧包廂裏,蘇晚晚正嬌嗔地給林嘉言喂著水果。
林嘉言的手機屏幕上是一條本地天氣預警信息,上麵用紅色加粗的字體標注著:古城片區因線路老化,已大麵積停電。
他的臉上瞬間浮現出一抹陰狠而扭曲的快意,一把推開蘇晚晚遞過來的手。
“南梔那個賤人住的地方,停電了。”他的聲音裏壓抑著興奮與殘忍。
“那個男人不是很能耐嗎?他能打通六爺的關係,能搞定工商消防,他能把電變出來嗎?”
蘇晚晚立刻會意,臉上也露出惡毒的笑容:“嘉言,你的意思是......”
“找幾個人,”林嘉言的指令清晰而冰冷,“就現在,趁著風大雨大,去她的院子。我不管你們用什麼方法,砸了她的門,嚇唬她的客人,或者......幹脆放把火。”
他停頓了一下,臉上的表情幾乎瘋狂:“我要讓她知道,沒有我,她連一個安穩覺都別想睡!”
“我要讓她跪著來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