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娘親離世前曾說,自己不想入祁家祖廟。
可當時我人輕言微,偷牌位被發現後挨了十鞭也未能如願。
近鄉情怯,事情未落定前,我是無顏去拜娘親的。
繞著供奉她牌位的那間房默默走了一圈。
兩年未歸,後院垂柳絲葉絛絛,正是我幼年與賀知行所植。
當年我被送往宮中與公主皇子們做伴讀。
賀知行與我同被排在最角落的位置。
先生嚴苛,哪位學生若是背不熟前一日的課業,必挨手板子。
賀執行有過目不忘的本領。
可惜不懂藏拙。
許是被皇子公主們欺辱慣了。
硬著脾氣要在課業上做出頭鳥,此次贏得先生誇讚。
然每每先生一走,他便被大皇子的跟班們一通拳打腳踢。
我受娘親叮囑,萬不可卷入宮中主子們的“混戰”。
可那天大皇子親自下場打紅了眼:
“賤種,敢”
賀知行可憐巴巴,蜷成一團躺在地上,已無聲響。
我怕鬧出人命,硬是去茅房催促先生前去解圍。
老先生被我催得生氣:
“你這女娃,往常端莊的很,今日怎地這般著急......”
先生被我一通生拉猛拽到的時候。
大皇子正指使幾個太監脫了褲子要往他身上撒尿。
他繼承了李貴妃折辱人的手段,且善於發揚光大。
先生一聲怒喝,嚇得幾人拔腿就跑。
到底是文人出身,存了些良善。
不知事後他是如何將此事稟報皇上,大皇子禁足許久。
再出現時,隻是惡狠狠地盯著賀知行,倒也不敢再行欺淩之事。
自此,賀知行不堪的處境才略有好轉。
我每每偷帶到課堂上的吃食,會大度分他一半。
他太瘦弱了,比我偷養在家中的笨狗還不如。
娘親知我在宮中交了這樣一個小友,也知他身世可憐。
年五歲,母妃因病逝去,死時不過嬪妃之位。
逢年過節,家中的食盒會給他送上一份。
冷東來臨,我娘親會縫製禦寒的衣物讓我偷偷贈予他。
他收到後,珍而重之地撫著那密密麻麻的針腳。
望著我時似有千言萬語,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我大大咧咧地揮揮手:
“好了,我娘親說了,你缺什麼短什麼便告訴我,她為你備著。”
“看我夠大方吧,我的娘親都分給你一半。”
他笑著捏捏我頭上的發髻:
“清晚最大方,以後,你的娘親便是我的娘親了。”
他會為我講解先生出的難題。
為我爬樹去摘宮牆內新開的第一朵梨花。
也會在公主們嘲諷我粗野丫頭時將我護在身後。
我們曾經那麼好,是從什麼時候變了呢。
大概是從娘親的妹妹,新寡的姨母帶著表妹靈兒來府上住之後。
娘親身體羸弱,姨母隨著祖父行醫多年。
本是來府上訪親,外加照料娘親,不知怎的,二人住了下來。
娘親有天心血來潮,從病榻爬起,為爹爹做了他最愛的梅花糕。
可推開書房門,卻見爹爹與姨母衣衫淩亂抱在一起。
她發怒要趕姨母和靈兒走。
爹爹求我勸她:
“你靈兒妹妹可憐,你也不想她如喪家犬那般吧。”
賀知行知曉此事,也勸我:
“你既懂我為庶子的傷痛,理應更懂她的難處。靈兒畢竟是無辜的。”
我硬著頭皮去求娘親:
“娘,可否讓靈兒妹妹留下。”
我不知這一求情,留下的竟是母女倆。
也不知,最終舍了命的是我娘親,被趕出府的,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