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半夜,我發起燒來。
身體一陣冷一陣熱。
我很難受。
我想叫媽媽,但我不敢。
我悄悄打開我的小熊零錢包,
裏麵隻剩下兩枚硬幣和幾張我自己畫的“親情券”。
我生病了,媽媽照顧我需要“費用”,夜間的服務肯定更貴。
我的錢不夠了,我付不起。
我害怕“欠費”,爸爸說過,“欠費”是可恥的。
於是我把自己裹在被子裏,
緊緊攥著姨媽給的那顆糖,
那是唯一免費的東西,
忍著,希望天快點亮。
第二天早上,媽媽來叫我起床,一摸我的額頭就驚叫起來。
她的手很涼,貼在我額頭上很舒服。
可爸爸的第一反應,是拿出手機,打開那個記賬APP。
“預估藥費80元,我的跑腿費按最低時薪算0元,合計100元。
安隅,你先轉50元到家庭醫療緊急預備金賬戶。”
“紀衡!你先去買藥!孩子燒得很厲害!”媽媽的聲音帶著哭腔。
“規則必須遵守。”
爸爸堅持著。
他們在門口爭吵起來。
“費用”、“支付”、“不公平”,穿過房門。
是我生病,花掉了太多的錢,導致我們家出現了“赤字”。
是我不好。
我從床上爬起來,光著腳,跑到他們身邊。
我把我的小熊零錢包,連同裏麵我所有的資產,
還有姨媽給我的那顆我一直沒舍得吃的糖,一起塞到媽媽手裏。
我哭著說:“媽媽,我還給你們,你們別吵了。我以後......我以後不生病了。”
媽媽看著我手裏的東西,再看看我燒得通紅的小臉,
她突然崩潰了。
她第一次對著爸爸嘶吼:“紀衡,你看看!你看看你把兒子逼成了什麼樣!”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媽媽反抗。
我心裏竟然有一點點高興。
爸爸被媽媽的爆發震住了。
他看了一眼我手裏的那顆進口糖果,眼神變得更加冰冷。
“就是因為你妹妹的幹涉,才讓雲舟的價值觀產生了混亂!必須糾正!”
所謂的“糾正”措施,
是一張更詳細的“家庭貢獻與回報量化表”。
爸爸把它貼在牆上,
上麵寫著:
擦桌子一次,積2分;
擺好全家人的拖鞋,積3分;
獨立去樓下小賣部買東西,積5分......
而一個晚安故事,需要10個積分來兌換。
為了能在睡前聽到一個故事,
我努力地踮起腳,用盡全身力氣去擦那張比我還高的餐桌。
有一次,爸爸讓我自己去樓下小賣部買一瓶醬油,
他給我的錢剛剛好,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在小賣部門口,我看到一個陌生的男人在給其他小朋友發糖。
那些糖果和姨媽給的那顆很像,亮晶晶的。
我想起了姨媽的話:“愛,是不要錢的。”
那個男人臉上的笑,和姨媽的笑好像有點像。
我看著他,心裏的漣漪又蕩漾開來。
晚上,爸爸媽媽因為一筆電費的分攤差了兩塊錢,
再次爆發了激烈的爭吵。
我躲在我的房門後,
聽著外麵“虧損”、“賬目不清”、“不公平”的吼叫,
是我,是我消費了太多的愛,
是我讓這個家虧損了。
我必須為這個家賺錢,彌補虧空。
我要出門,找到那些免費的愛,把它們帶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