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扒皮擺了擺手,那雙三角眼在李牧身上掃來掃去,最後停在他腰間的柴刀和背後的背簍上。
“年輕人,聽口音不是城裏人吧?”
“來我這仁心堂,有何指教啊?”
他嘴上說著指教,那副腔調卻像是官老爺在審問犯人。
李牧一個字都沒多說,徑直走到櫃台前,將懷裏那個層層包裹的布包,輕輕放在了烏木櫃麵上。
他沒急著打開,隻是伸出手指,在布包上不輕不重地敲了敲。
“聽說,周掌櫃在尋一味能治頑固咳疾的藥?”
周扒皮的三角眼猛地一縮!
他找藥的事,做得極為隱秘,這小子到底是怎麼知道的?
他心裏翻江倒海,麵上卻滴水不漏,慢悠悠地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
“哦?我仁心堂什麼靈丹妙藥沒有?還需要往外求。”
“是麼?”
李牧笑了。
他不再多言,當著周扒皮的麵,慢條斯理地,一層,一層,又一層地解開了包裹著黃精的破布。
當最後一層破布被揭開,那株形態完整、節結分明的野生黃精,就那麼安安靜靜地躺在了櫃麵上。
一股混雜著泥土芬芳和獨特藥香的氣味,瞬間在空氣中散開。
周扒皮呼吸一滯!
他伸出去想要捋胡子的手,就那麼僵在了半空中,止不住地微微發顫。
以他幾十年的老辣經驗,一眼就看出來,這絕對是株上了年份的極品!
二十年......不!
看這品相,恐怕快三十年了!
這正是他為老娘那要命的病,搜遍了整個清河縣都求不到的救命寶貝啊!
他喉頭滾動,艱難地咽了口唾沫,但常年算計的本能,還是讓他強行把那份狂喜給死死壓了下去。
他眯起那雙三角眼,故作鎮定地拿起黃精,在手裏掂了掂,又湊到鼻子底下聞了聞,最後裝模作樣地搖了搖頭,隨手將黃精扔回了櫃麵上。
“嗯,東西還行,就是年份差了點火候。”
他輕描淡寫地開了口,那語氣,就跟打發叫花子一樣。
“年輕人,看你也不容易,這麼個野山藥,我吃點虧,給你二兩銀子,我收了。”
“二兩銀子?”
李牧笑了。
他沒動怒,甚至連眉毛都沒挑一下,隻是把那株黃精又慢悠悠地拿了回來,用破布重新一層層包好。
那動作,不緊不慢,像是在打理什麼不值錢的玩意兒。
“年輕人,怎麼?嫌少?”
周扒皮的三角眼眯成一條縫,“你這東西,品相一般,二兩銀子,真不少了!”
李牧不搭腔,自顧自地把布包往懷裏塞,一邊塞,一邊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故意說給誰聽,長長歎了口氣。
“哎,可惜了,真是可惜了。”
“我原本聽說,這仁心堂的周掌櫃是個遠近聞名的大孝子,他老娘咳疾纏身,遍尋名醫良藥不得,我這才辛辛苦苦從山裏挖了這寶貝送來,指望著能換點救命糧,再給我爹抓幾副治腿的藥。”
“誰知道......”
李牧話沒說完,但那意思,在場的人誰聽不明白?
周扒皮的臉色,瞬間就變了!
這小子......他怎麼知道自己老娘的病?!
這事兒除了家裏人和幾個心腹,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
那夥計也傻眼了,指著李牧,半天沒憋出一個字來。
李牧看都懶得看他一眼,把布包揣好,轉身就要走。
“掌櫃的要是沒誠意,那我隻好去街對麵的百草堂問問了。”
“聽說他們家童叟無欺,價格公道。”
“這麼一株二十年份的全須黃精,不光能潤肺止咳,更能延年益壽,想必他們掌櫃的識貨。”
百草堂!
這三個字像一把錘子,狠狠砸在了周扒皮的心口上!
那可是他幾十年的死對頭!
這救命的藥要是落到對家手裏,不光是錢的事,他周德才的臉往哪兒擱?
以後在清河縣還怎麼混?
更要命的是,老娘的病,可拖不起了!
“站住!”
周扒皮急了,聲音都高了八度。
他幾步從櫃台後繞出來,攔在李牧麵前,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小兄弟,凡事好商量嘛!”
“你這脾氣,也太急了點。”
他一把拉住李牧的胳膊,那態度,跟剛才簡直判若兩人。
“價格嘛,咱們可以再談,再談!”
“五兩!五兩銀子,怎麼樣?”
“這價錢,整個清河縣,你打著燈籠都找不著第二家!”
李牧停下腳,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周扒皮被他看得心裏發毛,額頭上都見了汗。
他咬了咬牙,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聲音。
“八兩!不能再多了!小兄弟,我這真是拿出誠意了!”
李牧還是不說話。
他直接把周扒皮的手從自己胳膊上扒拉開,抬腳就往門外走。
“哎!哎!你別走啊!”
周扒皮徹底慌了,也顧不上什麼臉麵了,一個箭步衝上去,死死抱住了李牧的腿!
“小祖宗!我叫你祖宗了行不行!”
“十五兩!十五兩銀子!我再搭上鋪子裏最好的跌打損傷藥!一分錢不要你的!隻求你把這黃精賣給我!”
他喊得聲嘶力竭,堂堂仁心堂大掌櫃,此刻就跟個市井無賴一樣。
鋪子裏的夥計和其他客人都看傻了。
李牧這才停下腳步,低頭瞅著他。
“早這麼痛快,不就結了?”
他從懷裏掏出那個布包,扔到櫃台上。
“銀子,還有藥,拿來。”
......
半刻鐘後,李牧懷裏揣著一個沉甸甸的錢袋,背簍裏多了一個藥包,神清氣爽地走出了仁心堂。
身後,周扒皮捧著那株黃精,如獲至寶,臉上的表情又肉痛又狂喜,複雜到了極點。、
另一邊,李牧捏了捏鼓囊囊的錢袋,底氣瞬間就足了。
十五兩銀子!
這可是他來到這個世界,經手的最大一筆錢!
他沒有半點耽擱,直奔米鋪。
可當他看到米鋪門口掛著的牌價時,心頭剛剛燃起的火熱,瞬間就被澆了一盆冷水。
一石米,竟然要三兩銀子!
這價格,簡直是在搶錢!
李牧這才真切地感受到,饑荒年到底意味著什麼。
人命,比米賤!
他眉頭緊鎖,原本打算買五石米,現在看來隻能少買點了。
錢,必須花在刀刃上。
“老板,三石米。”
他不能把所有錢都砸在糧食上,爹的腿要治,更重要的,是那個軍器監的木匠,他必須弄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