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996年南城公安局的深夜，走廊裏的白熾燈忽明忽暗，映得牆上的“坦白從寬”標語格外刺眼。林濤坐在辦公室裏，麵前攤著三份筆錄——周明的、陳蘭的、李誌強的。搪瓷杯裏的濃茶已經涼透，他卻一口沒喝，眉頭擰成了疙瘩。

“不對勁。”他把筆錄往桌上一拍，聲音在寂靜的走廊裏格外清晰，“李誌強的認罪太痛快了，周明說的策劃細節，和他的供述看似對得上，卻在關鍵節點上含糊其辭。”

蘇梅端著一摞物證袋走進來，臉上帶著疲憊：“我也覺得奇怪。你看，這根尼龍繩上的指紋，除了陳蘭和周明的，還有第三個人的部分痕跡，技術科說磨損太嚴重，暫時比對不出來。還有那枚發夾，李誌強說‘是周明從他住處偷的’，但他住處的搜查記錄裏，根本沒有找到類似的發夾盒，不像是長期收藏的樣子。”

“最關鍵的是時間線。”林濤指著筆錄，“周明說策劃案是他一個人想的，但陳蘭的筆錄裏提到‘有人給她遞過農機廠的老地圖，標注了廢棄倉庫的逃跑路線’，周明根本不懂繪圖，這地圖是誰給的？”

新的卡點像一塊石頭投入湖麵，攪亂了看似閉環的案情。趙磊推門進來，手裏拿著一張泛黃的紙條：“林隊，這是從農機廠老財務室的廢紙堆裏找到的，是1991年的一張借款單，借款人是李誌強，擔保人是李偉，金額是5000塊，備注裏寫著‘用於處理工廠遺留問題’。”

李偉？前副廠長，李誌強的叔叔。林濤眼睛一亮：“這5000塊，會不會就是當年給張建軍三人的封口費？李偉才是真正的幕後指使？”

“可李偉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蘇梅拿出李偉的筆錄，“陳雪自殺當晚，他在市裏開勞模表彰會，有會議記錄和簽到表為證；張建軍三人遇害時，他要麼在外地探親，要麼在家帶孫子，鄰居都能作證。”

“不在場證明可以偽造。”林濤站起身，“走，再去會會李誌強。他既然能替李偉隱瞞五年，現在突然痛快認罪，說不定是想替李偉扛下所有罪名，讓案子盡快了結。”

審訊室裏，李誌強低著頭，手指無意識地摳著鐵椅的扶手。看到林濤等人進來，他的身體明顯繃緊了。

“李誌強，這張借款單你認識嗎？”林濤把紙條拍在他麵前。

李誌強的目光落在紙條上，臉色瞬間白了，嘴唇哆嗦著：“認......認識，是當年我借的錢，用來......用來周轉。”

“周轉？”林濤盯著他的眼睛，“是用來給張建軍、王強、趙衛東封口的吧？是你叔叔李偉讓你這麼做的，對不對？”

李誌強的頭搖得像撥浪鼓：“不是！是我自己要借的，跟我叔叔沒關係！”

“沒關係？”蘇梅拿出一張照片，是當年農機廠的財務報表複印件，“我們查到，1991年農機廠有一筆5000塊的‘職工困難補助’被冒領，領款人簽字是偽造的，而這筆錢的流向，正好和你借款的時間吻合。你敢說，這也是巧合？”

李誌強的身體開始發抖，額頭上的冷汗順著臉頰往下淌。他沉默了很久，才緩緩抬起頭，聲音沙啞：“是......是我叔叔讓我做的。他說陳雪知道了工廠偷稅漏稅的秘密，要是傳出去，他的副廠長職位就保不住了，還會坐牢。他讓我找張建軍他們，把陳雪‘穩住’，必要的時候......”

“必要的時候什麼？”林濤追問。

“必要的時候，讓她永遠閉嘴。”李誌強的眼淚掉了下來，“我叔叔給了我5000塊，讓我分給張建軍他們，讓他們幫忙‘看著’陳雪。後來陳雪自殺了，我叔叔怕事情鬧大，就讓我銷毀了所有證據，還讓我離開南城避風頭。”

原來如此！陳雪的死，不僅僅是因為被騷擾，更是因為撞破了李偉的貪腐秘密！這是一個更大的陰謀。

“那這三起凶殺案，李偉知道嗎？”蘇梅問。

“知道。”李誌強點了點頭，“張建軍死了之後，我就告訴了我叔叔。他很害怕，讓我想辦法嫁禍給別人，還說要是陳蘭和周明落網，就讓我把所有罪名都推到他們身上，說他們是為了複仇，故意栽贓陷害我和他。”

“所以你之前的認罪，都是假的？你是想替李偉扛罪？”趙磊忍不住問。

“是。”李誌強歎了口氣，“我叔叔從小就疼我，把我拉扯大。他說隻要我扛下來，他會照顧我的父母，還會給我請最好的律師，爭取從輕處理。我一時糊塗，就答應了。”

新的卡點出現了：李偉雖然是幕後指使，但他沒有直接參與殺人，也沒有證據證明他策劃了連環凶殺案。想要定他的罪，必須找到他指使李誌強騷擾陳雪、銷毀證據、以及嫁禍陳蘭和周明的直接證據。

“李偉現在在哪裏？”林濤問。

“他在家裏。”李誌強說，“他知道陳蘭被抓了，以為案子結束了，應該在家等著消息。”

“趙磊，立刻帶人去李偉家，搜查他的住處，重點找當年的財務記錄、書信往來，還有和李誌強的通話記錄。”林濤下令，“蘇梅，跟我去提審陳蘭和周明，問問他們有沒有見過李偉，或者收到過他的威脅。”

李偉家的搜查並不順利。他的住處收拾得幹幹淨淨，沒有找到任何可疑的財務記錄和書信。鄰居說，李偉前幾天把家裏的舊箱子、舊書本都賣給了廢品站，還讓廢品站的人直接拉走銷毀了。

“看來他早有準備。”趙磊皺著眉頭，“我們去廢品站看看，說不定能找到些什麼。”

廢品站裏堆滿了各種廢舊物品，散發著刺鼻的黴味。老板是個五十多歲的男人，聽說警察要找李偉賣掉的東西，連忙帶著他們去了後院：“那些東西都在這兒，還沒來得及處理。”

後院裏，幾個舊箱子堆在角落裏，上麵落滿了灰塵。趙磊和隊員們仔細翻找，終於在一個鐵皮箱裏找到了幾本泛黃的筆記本，上麵記錄著1991年農機廠的財務明細，還有幾張手寫的紙條，上麵寫著“陳雪那邊盯緊點”“封口費已付”等字樣，字跡和李偉的簽字一模一樣。

“找到了！”趙磊興奮地把筆記本和紙條裝進證物袋，“這就是李偉指使李誌強的直接證據！”

與此同時，審訊室裏，陳蘭看著李偉的照片，眼神裏充滿了震驚：“是他！當年我妹妹自殺後，他找過我，說我妹妹是‘作風不正，自尋死路’，還威脅我要是敢鬧事，就把我趕出南城。我那時候不知道他是幕後黑手，隻以為他是怕影響工廠聲譽。”

周明也認出了李偉：“就是他！當年我去派出所作證，就是他讓人威脅我，說要殺了我爸媽。我一直以為是李誌強的主意，沒想到是他！”

證據鏈終於完整了：李偉因擔心陳雪泄露工廠貪腐秘密，指使侄子李誌強聯合張建軍三人騷擾陳雪，最終導致陳雪自殺；陳蘭和周明為複仇殺害張建軍三人後，李偉又指使李誌強嫁禍陳蘭和周明，試圖掩蓋自己的罪行。

“立刻抓捕李偉！”林濤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李偉家的門被敲響時，他正在客廳裏喝茶，臉上還帶著得意的笑容。看到林濤等人，他的笑容瞬間僵住，隨即強作鎮定：“林警官，你們怎麼又來了？案子不是已經結了嗎？”

“案子是結了，但真正的幕後黑手還沒落網。”林濤拿出證據袋裏的筆記本和紙條，“李偉，你指使李誌強騷擾陳雪、銷毀證據、嫁禍他人，這些證據都在這裏，你還有什麼話說？”

李偉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手裏的搪瓷杯“哐當”一聲掉在地上，茶水灑了一地。他雙腿一軟，癱坐在沙發上：“我......我認罪。”

1996年南城的深秋，這場跨越五年的案件終於徹底告破。李偉因涉嫌貪汙罪、故意殺人罪（教唆）被依法逮捕，李誌強因涉嫌故意殺人罪（從犯）、包庇罪被提起公訴，陳蘭和周明因故意殺人罪被判處有期徒刑，得到了法律的製裁。

林濤站在公安局的門口，看著飄落的枯葉，心裏百感交集。這場案件，揭露了人性的貪婪與殘忍，也見證了正義的堅守與力量。陳雪的冤屈得以昭雪，那些犯下罪惡的人，終究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了代價。

趙磊和蘇梅走了過來，手裏拿著一杯熱茶水：“林隊，喝口熱茶暖暖身子。”

林濤接過茶水，喝了一口，暖意順著喉嚨蔓延到全身。他看著遠處的街道，心裏暗暗發誓：以後，他會繼續堅守在刑偵一線，用自己的努力，守護這座城市的安寧，讓正義不再遲到，讓悲劇不再重演。

夕陽西下，金色的餘暉灑在公安局的大樓上，照亮了“人民公安為人民”的標語，也照亮了通往正義的道路。雖然過程充滿了曲折和卡點，但真相終究會大白於天下，這是對逝者的告慰，也是對生者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