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夜色漸濃，東宮的寢殿內燭火通明，將殿內的一切都暈染得柔和了幾分。

謝清微處理完東宮的瑣事，返回寢殿，剛推開門，目光便被坐在房裏的那一抹白吸引。

裴無憂不知何時醒了，安靜地坐在桌旁，麵前擺了一本略微泛黃的書，他的指尖輕輕搭在書頁上，目光落在文字間，神情專注。

燭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他清雋的側臉輪廓，眉心那一點朱砂痣在暖光下更顯豔色，明明是病弱之軀，卻絲毫不見頹態，反倒有種驚心動魄的美感。

謝清微站在門口，看得有些恍惚。

她忍不住在心裏想，若是裴無憂身子康健，憑借他太子的身份和這絕世容光，想嫁進東宮的女子怕是能從東宮門口排到京城外，就算是做侍妾，那些女子們定也趨之若鶩。

“怎麼站在門口不進來？”

裴無憂眸看來，嘴角噙著一抹淺淡的笑意，語氣溫和。

謝清微回過神，邁步走進殿內，來到桌旁坐下，也不掩飾自己的想法，大大方方誇讚道：“殿下生得好看，方才看得入了神，難怪京城裏見過殿下的人，都稱殿下是天下第一美男。”

裴無憂聞言，低笑出聲，將手中的書合上，自謙道：“不過是中人之姿罷了，哪當得‘天下第一美男’的稱呼，太子妃過譽了。”

“是殿下謙虛了。”

謝清微笑道。

裴無憂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而問道：“這幾日在東宮，可還習慣？若是有什麼缺的，或是覺得哪裏不妥，盡管跟盛掌事說，讓她給你安排。”

“都習慣，東宮的人都很和善，沒什麼缺的。”謝清微輕聲應道。

想起先前裴懷瑾送來的人參，又補充道，“對了，前兩日燕王送了一株千年人參來，說是給殿下補身子，在庫房裏存著。”

裴無憂聞言，隨口道：“六弟有心了。”

語氣平淡，聽不出太多情緒。

半晌，他主動跟謝清微聊起了揚州的風土人情，“聽聞揚州的瘦西湖景致極佳，春日裏兩岸的柳樹抽芽，桃花盛開，很是好看？”

提到故鄉，謝清微眼中多了幾分暖意，細細跟他描述起瘦西湖的景色，還有揚州的早茶、點心，言語間滿是對家鄉的懷念。

“不曾問過，太子妃為何來京城？”裴無憂看著她，好看的鳳眸裏含著點點笑意。

謝清微目光閃了閃，道：“我若說是來遊玩的，殿下可信？”

裴無憂用手支著腦袋，眼裏的笑意更濃了，輕笑，“太子妃說的，孤便信。”

兩人聊了許久，謝清微才想起要去燕王府赴宴的事，開口說道：“對了殿下，下月燕王妃生辰，王府要辦生辰宴，我到時候得去赴宴，依殿下看，送什麼禮合適？”

“應該的，你剛嫁進皇家，多去這些場合走動走動，認識些宗室女眷也好，至於生辰禮，”裴無憂輕聲道，“你盡管去問盛掌事便好，她不僅是宮中的女官，也是勇毅侯老侯爺的千金。”

言外之意，盛流雲應付這種場合手拿把掐，謝清微跟著她多學學，有利無弊。

謝清微聽懂了，點點頭，“好。”

殿內再次安靜下來，隻剩下彼此清淺的呼吸聲，靜得能聽見燭芯偶爾爆裂的輕響。

半晌，裴無憂忽然偏過頭，劇烈的咳嗽起來。

他抬手抵在唇邊，肩膀微微發顫，連帶著眉心的朱砂痣都添了幾分脆弱。

謝清微心頭一緊，幾乎是本能地傾身過去，指尖虛懸片刻，終究還是輕輕覆在他的背上，一下下順著氣，“殿下，你沒事吧？”

咳嗽聲漸漸平息，裴無憂的臉色卻白得像落在肩頭的雪，連唇瓣都失了血色，望著她時，眼神裏蒙著層淺淺的水汽。

謝清微看著這模樣，心揪得更緊，轉身就要往外走：“我這就叫人去請太醫——”

“不必。”裴無憂的聲音還帶著咳嗽後的沙啞，伸手輕輕攥住了她的手腕。

謝清微回頭，目光落到兩人交疊的手上。

裴無憂的手很修長，骨節分明，皮膚白的幾乎透明，底下的血管清晰可見。

“孤的身子一向這般，已經習慣了。”裴無憂緩緩鬆開手，平靜道，“若是將來孤不在了，你可以回揚州，也可以去別的地方，不會有人找你的麻煩。”

說罷，他笑了笑，緩緩道，“你與孤這一世的緣分太短暫，孤能做的就是為你安排好日後的一切，也算盡到夫君的責任。”

“若有來世，你若願意，孤再娶你一回，與你白頭偕老。”

他看著謝清微，那雙含情眼隱隱浮現出一絲遺憾，笑容也有些苦澀。

謝清微鼻尖有些發酸。

她沒想到裴無憂會跟她說這些，明明自己身處困境，卻還在為她的將來考慮。

“殿下不要說這種話，還沒到最後一刻，說不定會有轉機，結局未必不能改變。”謝清微安慰道。

裴無憂輕輕歎氣：“孤中的‘零花毒’，全天下隻有一粒解藥，而掌握解藥的人，永遠也不會給孤。”

謝清微心中一凜，忍不住好奇問道：“殿下知道是誰下的毒？解藥又在誰手裏？”

裴無憂搖了搖頭，語氣凝重：“此事牽扯甚廣，你知道得越多，就越危險，還是不要告訴你了。”

他既然不願說，謝清微也不再深問，隻是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鼓勵道：“就算解藥難尋，也不能自暴自棄，說不定會有奇跡發生呢？殿下要好好活著，總會有辦法的。”

裴無憂淡笑不語，隻是端起桌上的茶杯，輕輕抿了一口。

謝清微沒再說話，隻在暗暗下定決心，她一定會竭盡全力，幫裴無憂找到解藥，治好他的病。

這不僅是為了裴無憂，也是為了她自己，隻有裴無憂活著，她才能在這深宮裏站穩腳跟，才能徹底的改變命運。

這一切的希望，全在即將到來的蘭若寺佛會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