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程昱釗透過後視鏡看她,鬆開方向盤,伸手想去揉眉心,抬到一半,又放下了。
“就因為我沒回答你的問題?”
薑知搖搖頭,懶得再重複那些翻來覆去的話。
她問得累了,也倦了。
在那些輾轉反側的夜裏,她甚至會魔怔地想,他是不是真的不愛自己了,才會吝嗇到連一句謊言都懶得編。
“春椿是回來了。”程昱釗說,“生了病,所以才聯係我。”
解釋來得太晚,也太輕描淡寫。
在遲到了兩個月之後,顯得那麼欲蓋彌彰。
“如果你想見她,我可以安排。”他又說。
薑知拒絕的幹脆。
“程隊,你是不是對你老婆有什麼誤解?我是那種會跑去跟小綠茶握手言和,探討病情,回來繼續賢良淑德的正房太太?”
“她不是。”程昱釗打斷她,眉心擰得很緊,語氣也重了。
薑知又心涼了幾分。
他就這麼容不得別人說喬春椿一點不好。
“那她是什麼?”薑知逼問,“是需要你三更半夜發消息,偷偷摸摸打電話的親妹妹?”
程昱釗歎氣:“是我不對。”
“你當然不對。”薑知說,“你覺得什麼都不用說,隻要你回來,倆人上個床,這事兒就算過去了,是嗎?”
“我沒這麼想。”
“那你怎麼想?”
他又不出聲了。
薄唇抿成一條冷硬的直線,重新發動了車子。
這就是程昱釗。
他的人生信條裏,行動永遠大於語言。能動手解決的,絕不動嘴。
可薑知偏偏就需要那句真話。
沒意思透了。
回到家,程昱釗一如既往地彎腰從鞋櫃裏拿她的拖鞋,放在她腳邊。
這是一個他維持了兩年的習慣。
薑知一腳踢開,光著腳就往次臥走。
手剛碰到門把,就被身後跟上來的男人抵在門板上,鋪天蓋地的吻落了下來。
溫柔了許多。
薑知偏過頭躲,他就去吻她的耳朵,她的下頜。
“知知。”
他一遍遍地叫她的名字,聲音啞得厲害。
“別走了,我錯了,我道歉。”
薑知閉上眼,渾身的尖刺在這三聲喑啞的哀求裏土崩瓦解。
他太懂她了,知道她吃軟不吃硬。
知道她愛他愛到了骨子裏,根本舍不得他露出這樣脆弱的一麵。
她任由他褪去她的大衣,她的毛衣。
皮膚接觸到空氣,她冷得哆嗦了一下,程昱釗將她打橫抱起,大步走向臥室。
薑知被扔進被子裏,男人高大的身影壓了上來。
“程昱釗。”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臉,“你愛我嗎?”
他沒回答,更纏綿的吻堵住了她所有未盡的話語。
這一夜,他格外用力,也格外溫柔,一次次在她身上刻下他的印記。
到後來,薑知甚至分不清臉上是汗,還是淚。
第二天醒來時,身邊是空的。
薑知摸過手機看了一眼,六點十五分。
算起來他才睡了不到四個小時,生物鐘比鬧鐘還準。
餐桌上擺著一份準備好的早餐。
太陽蛋,兩片烤吐司,還有一杯溫著的牛奶。
旁邊壓著一張便簽。
【隊裏有早會,晚上接你回家吃飯。】
薑知一口沒動,把所有東西都倒進了垃圾桶。
回到臥室,拉開衣櫃。
程昱釗的衣服占了一半,清一色的黑白灰,警服和常服分門別類,掛得整整齊齊。
另一半是她的。
五顏六色的裙子和毛衣,像硬闖進這片冷靜色塊裏的一抹喧囂。
他們倆,從裏到外,從審美到性格,都像是兩個世界的人。
薑知又找出一個行李箱,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
收拾到一半,手機響了。
“祖宗,你人呢?不會又被那狗男人哄回去了吧?”
“嗯。”
“薑知!你骨頭呢?他給你下藥了還是灌迷魂湯了?”
“他給我睡了。”
“......”
江書俞沉默了,過了會兒,聲音才再次響起,一股無力回天的感覺。
“......行吧,也不虧。他那張臉那身材,睡一次算你賺一次。那你高興了?”
“不高興。”薑知說,“他晚上要帶我回他家吃飯。”
江書俞更沉默了。
薑知知道為什麼。
他媽溫蓉,壓根兒就看不上她。
程昱釗雖然隻是交警隊長,但他家其實很有錢。
程家經商,在雲城也算是豪門,但程昱釗的父親偏要從警,家裏人拗不過,隻能由他去。
他媽溫蓉和他父親是聯姻,沒什麼感情。
程昱釗很小的時候,他父親因公犧牲,溫蓉沒過多久就帶著程家給她的股份和撫恤金,風光改嫁。
但她沒帶著程昱釗。
小小的昱釗被留在程家,可家中還有其他孩子,他一個沒爹沒媽的“孤兒”,在那種豪門大戶裏,自然不會得到多少真心。
除了定期打到卡裏的生活費,就隻有保姆管著他的吃穿。
程昱釗長大後,雖然被家裏壓著,沒能做成刑警,但也算子承父業。
對於這個兒子,溫蓉談不上關心,隻是偶爾想起來,或在逢年過節,媒體記者麵前,才會履行一下母親的義務。
把他接過去,拍幾張母慈子孝的照片,然後給他更多的錢。
第一次見溫蓉,是在他們訂婚前。
那位貴婦約她喝下午茶,把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
“薑小姐家裏是做什麼的?”
“昱釗這孩子,從小就強,性子也冷,也不知道隨了誰。以後你們在一起,你多擔待。”
“他工作特殊,顧不了家,你要有這個心理準備。”
薑知嘴裏“嗯嗯嗯,是是是”的應著,心裏早就把白眼翻到了天上去。
後來結婚,溫蓉也隻帶著她那位政界老公在婚禮上露了一麵,像個來觀禮的賓客,都沒讓薑知敬茶改口。
每年過節,程昱釗除了帶她回程家,也會帶她回溫蓉那裏一趟。
溫蓉對她,永遠是冷冷淡淡的。
反倒是那個二婚丈夫帶來的女兒喬春椿,和她親如母女。
有一次,溫蓉不知道搭錯了哪根筋,當著一屋子親戚的麵,拉著喬春椿的手說:“還是春椿懂事,現在外麵有些女孩子,成天跟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那話就是說給她聽的。
因為她剛跟江書俞這個“不三不四”的逛街回來,手上還拎著戰利品。
薑知當時就想掀桌子,是程昱釗拉住了她。
從那以後,薑知就很少再去了。
“我不去。”薑知對著電話說。
“對!就不能去!”江書俞在電話那頭給她鼓勁,“你趕緊回來!姐妹給你包吃包住!咱不受那份鳥氣!”
薑知扯了扯嘴角,掛了電話,她看著收拾了一半的行李箱,猶豫片刻,又把它合上,推回了衣櫃深處。
晚上七點,程昱釗準時回家,見她還是穿著睡衣,素麵朝天,不由得皺眉。
“怎麼還沒收拾?”
薑知窩在沙發裏,頭也沒抬:“我說我要去了?”
程昱釗又歎氣,走到薑知身邊坐下,哄小貓一樣握住她的手捏了捏。
“我媽今天生日。”
薑知愣了一下。
她不記得了。
或者說,她從來沒刻意去記過。
她放在心尖上的人,隻有程昱釗一個。
他的生日,他們認識的紀 念日,結婚紀 念日,她都記得清清楚楚。
至於溫蓉......
“我沒準備禮物。”她說。
“不用,人去就行。”
程昱召說得理所當然,薑知抬起了頭,定定地看著他。
去幹什麼呢?
哪次不是去當背景板的?
看著人家母女其樂融融,自己坐在旁邊受一頓冷嘲熱諷,然後再等著他在回家的路上,用一個吻來安撫。
那些委屈,他不是不知道。
薑知笑了笑。
“行,我去換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