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溫蓉的家在城中心的獨棟別墅區,一水兒的歐式建築,門口的石獅子都比別處的氣派。
車子還沒停穩,薑知就透過車窗,看到了夜色中站在門口的身影。
喬春椿。
永遠帶著幾分病氣、楚楚可憐的臉,讓人我見猶憐。
程昱釗踩下刹車,下意識地看了薑知一眼。
見薑知沒什麼反應,他才解開安全帶,率先下了車。
“昱釗!”
喬春椿的聲音又甜又軟,小跑著迎了上來,很自然地就抱住了程昱釗的手臂。
程昱釗垂眼看著她,眉頭皺了起來。
“外麵冷,怎麼穿這麼少就跑出來了?”
那是薑知已經很久沒聽過的、屬於親近之人的語調。
他對自己,多久沒用過這樣的語氣了?
甚至於她想不出上一次是什麼時候。
喬春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從窗戶看到你的車了,一高興,就忘了。”
她說完,又抬眼看他,“我怕你看不到我,要著急了。”
薑知心裏一刺。
她推開車門,不緊不慢地走過去,站定在兩人麵前。
喬春椿像是這才看到她,對著薑知笑道:“知知姐也來了。”
薑知沒理她,視線落在她那隻挽著程昱釗胳膊的手上。
程昱釗意識到了不妥,抽了一下手臂,喬春椿反而挽得更緊了。
“......進去吧。”
他往前走,喬春椿自然而然地被他帶著。
薑知落在他們身後半步的距離,像個多餘的局外人。
看著他們如此和諧的背影,心頭泛起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澀。
從停車位到別墅門口,不過短短幾十米。
薑知卻覺得這條路漫長得沒有盡頭。
喬春椿一直在說著什麼,時不時發出一陣輕笑,程昱釗雖然沒怎麼說話,但側臉的線條比對著她時柔和了許多。
快到門口時,薑知忽然開了口。
“什麼時候回國的?”
喬春椿的笑聲停了,她回過頭,臉上還帶著那副天真無害的表情。
“半年前就回來了呀。”
她眼睛眨了眨,回答得坦然又無辜。
“昱釗沒告訴你嗎?”
半年前。
薑知在心裏重複了一遍這個時間。
那正是他開始對她冷淡的時間點。
原來如此。
她笑吟吟地說:“是啊,他沒說,我都不知道呢。”
喬春椿立刻鬆開程昱釗的手臂,嗔道:“你看,都怪你,沒提前告訴知知姐。”
程昱釗的眉心擰得緊,看了薑知一眼。
“別鬧了。”
他丟下這三個字,推開別墅大門走了進去。
是在說她無理取鬧,還是在安撫喬春椿,讓她別再“刺激”自己?
薑知覺得,是後者。
喬春椿有些尷尬地站在原地,看了看薑知,又柔柔地開口:“知知姐,你別生昱釗的氣,他就是這個性子,其實......”
“你是他什麼人?”薑知打斷她,語氣依舊是溫和的,“憑什麼替他解釋?”
喬春椿臉色白了白。
薑知不再看她,跟進了屋子。
溫蓉正坐在沙發上,看到程昱釗進來,抬了抬眼皮。
“昱釗回來了。”
“嗯。”程昱釗換了鞋。
溫蓉的視線越過他,落在後麵的薑知身上,眉頭蹙了一下,又舒展開。
“你也來了。”
不等薑知開口,喬春椿已經跟了進來,幾步跑到溫蓉身邊坐下,挽住她的胳膊。
“是我叫昱釗回來的,媽媽今天過生日,他不回來怎麼行?”
溫蓉笑她:“就你機靈。”
薑知換鞋的動作一頓,又想起昨天那條信息。
怪不得要接她回來。
原來是人家喬小姐發話了,他不敢不聽。
喬春椿起身,從島台的櫃子裏掏啊掏,掏出一個禮盒,又跑回來遞給溫蓉。
打開一看,是一條手工編織的披肩,配色溫潤雅致。
“這是我親手織的,知道您冬天肩膀容易受涼,特意用了最好的羊絨線。我手笨,織了好久呢。”
喬春椿撒嬌:“我都在這藏了好幾天了,總算可以拿出來了。”
溫蓉拿起披肩摸了摸,笑得真心實意。
“我們春椿就是貼心,比某些人強多了。”
她瞥了程昱釗一眼,“昱釗,你看看人家春椿,再看看你,每年除了轉賬,還會做什麼?”
程昱釗麵無表情:“你不是最喜歡這個?”
溫蓉被噎了一下,冷哼一聲,不再理他,轉頭看向還站在玄關的薑知,下巴微微抬起。
“你的呢?”
喬春椿也好奇地看著她。
薑知在心裏冷笑一聲,麵上微微一笑,落落大方地走過去。
“昱釗說,您什麼都不缺,最好的禮物就是我們倆能常回來陪您吃頓飯。”
她往程昱釗身邊一坐,半個身子都貼上去,仰頭看他,眼波流轉。
“老公,我說的對不對?”
程昱釗偏頭看她。
自從冷戰開始,她要麼連名帶姓地喊他“程昱釗”,要麼幹脆不喊。
這聲嬌滴滴的“老公”,讓他有片刻的恍惚。
他喉結滾了滾,“嗯”了一聲。
溫蓉的二婚丈夫喬景輝從書房出來,恰好趕上開飯。
餐桌上,喬景輝坐在主位,溫蓉坐在他旁邊。
程昱釗被安排著,坐在了薑知和喬春椿的中間。
傭人端上菜,溫蓉直接拿起公筷,給喬春椿夾了一筷子她愛吃的清蒸魚。
喬春椿吃了一口,也夾起一個菠蘿蝦球,放進薑知碗裏。
“知知姐,你嘗嘗這個,阿姨做的菠蘿蝦球是拿手菜。”
她笑得天真爛漫,又補上一句。
“昱釗最喜歡吃了,我想著,你肯定也喜歡。”
薑知看著碗裏那個滾圓的蝦球,上麵還沾著明黃色的菠蘿塊。
她沒說話,端起碗直接倒進了骨碟裏。
喬春椿愣了一下。
溫蓉的眉頭立刻豎了起來。
“不好意思,”薑知抬起眼,看向喬春椿,“我菠蘿過敏,吃了能死。”
喬春椿的臉色白了又青,小聲道歉:“對不起,知知姐,我不知道。昱釗也從來沒跟我提過......”
又是一句該死的“沒提過”。
好像他們之間有說不完的話,隻是恰好漏了她這條會致命的小事。
溫蓉冷哼一聲,正要發作,程昱釗開了口。
“她從小就不能碰菠蘿,我現在也不吃了。”
喬春椿聞言,低著頭,肩膀微微一顫,沒再出聲。
程昱釗戴上一次性手套,拿起一隻清蒸基圍蝦,垂著眼開始剝殼。
剝好了蝦,直接喂到薑知嘴邊。
“吃這個。”
薑知眼睫顫了顫,看著他手裏那隻白裏透紅的蝦仁,張口吃了下去。
也不知道他這是犯什麼病。
剛剛結婚的時候,他們回來這邊吃飯,飯桌上有一道清蒸東星斑。
她看著程昱釗剔出魚臉頰上最嫩的兩小塊肉,還以為那是給自己的,碟子都差點要端過去了。
結果人家直接放到了喬春椿的碗裏。
“吃這個,沒刺。”他當時是這麼說的。
飯桌上所有人都習以為常。
溫蓉還說:“昱釗就是疼妹妹。”
薑知隻能附和:“是,應該的。”
後來還有一次,吃螃蟹。
他也是這樣,戴上手套,沉默地拆了一整隻大閘蟹,把滿滿一碟蟹黃蟹肉推到了喬春椿麵前。
薑知就坐在旁邊,看著他為另一個女人洗手作羹湯。
她一次次地告訴自己,沒關係,那是他的妹妹,身體又不好,他隻是出於責任和同情。
可心裏那根刺,卻越紮越深。
兩年來,他從未給她剝過一隻蝦,拆過一次蟹。
昨天在姐姐家也沒有吧。
她吃的雪蟹還是姐夫給拆的。
如今,在她提了離婚,在他和喬春椿之間莫名的關係被她撞破之後,他卻學會給她剝蝦了。
他就是賤。
薑知嚼著嘴裏的蝦肉,覺得這隻蝦比那要了命的菠蘿,還要毒上千百倍。
她也賤。
竟然還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