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雨勢漸收，風雨聲浸微浸滅。

或是太害怕，車夫雙腳軟綿，還沒走幾步便重重摔倒，努力想站起卻徒勞無功。

蒹葭嚇得縮回馬車。

秦未雨蹙眉看一眼雨中颯颯搖擺的林藪，當機立斷跳下馬車：“月盈，你來趕馬車，我將他扶回來，咱們立即離開此地。”

蒹葭靠不住，秦未雨不會駕車，否則月盈定然不放心讓秦未雨靠近那吉凶未卜的林子。

眼下的安排是最合理的，她無從質疑，立即坐到車頭，攥緊韁繩，將馬車趕至路中。

秦未雨顧不上打傘，提裙疾步往前。

刀劍交擊之聲裂石穿雲，劈開連綿的雨幕，秦未雨屈身扶起車夫，下意識往林中看去。

“死......死人了......”車夫終於恢複說話能力。

血的腥味侵入嗅覺，讓人不由自主地發鈍，腳步如同灌水般沉重。

林間起風，凝結的厚重雲翳被瞬間吹散，有光泄入山林深處。

照亮四外橫屍，赤血潑灑的一片詭譎天地。

林中橫七豎八躺著七八具屍體，皆為蒙麵黑衣，烏黑的褐衫因浸透鮮血而顯出黯淡光澤。

昂藏挺拔的男人立身其間，發冠淩亂，紫袍血汙，如圭如璧一張臉，一半曝露在熹光中，一半隱匿在林翳下，正邪難辨，俊美無儔。

濕透的烏皮靴踩住一人腹部，猛一施力，男人信手拔出貫穿黑衣人身體的長劍。

血一瞬躥出，似乎發出“噗”的一聲，黑衣人的求饒聲戛然而止。

刀光劍影，血雨腥風，一場以寡敵眾的殊死搏鬥，伴隨著男人拔劍的動作黯然落幕。

心臟仿佛被人捏緊，秦未雨看著男人那張熟悉卻又充滿殺戮的臉，肩膀微微一顫。

腦中一瞬閃過顧時逢將婢女綠薇活活笞死的血淋場麵。

她旋即拽住同樣隻想逃離的車夫，毫不猶豫地往馬車方向跑。

卻不知身後男人驟然抬眸，目光直直落在她倉皇離去的身影之上。

短暫的怔忡之後，顧時逢瞳孔緊縮，一股眩暈的感覺衝上頭顱，勉力支撐的身體如緊繃的弓弦忽然折斷，渾身的力量都在汩汩往外泄。

林外那抹身影如此熟悉，如此真實，同日日夜夜盤旋在心口的那個女人又是如此相像......長劍從手中滑落，他無暇擔心自己的身體，亦不管殺手是否留有後手，滿心隻想追出去，好好看清那女人的臉......

他以一敵眾，打鬥中不慎挨了幾刀，刀上喂了毒，拚著最後一絲理智解決掉所有要取他命的殺手，眼下已是力盡神危。

加之神思錯亂，心情奮激，追出幾步便覺眼前犯黑，伸手扶住身側一棵樹，本想靠著樹身坐下，卻突然失去意識。

車夫發覺身後無人追來，心頭略鬆，扭頭飛快往回瞥，詫然道：“娘子......那人倒下了。”

秦未雨腳下一頓，沒有回頭。

兩人折返馬車，月盈立即揚鞭催馬，急速往回趕。

馬車離那處密林越來越遠，車夫心情逐漸安定，但一想起方才那血腥場麵，不免仍是膽寒驚懼，定定神便同月盈講述方才所見所聞。

“月盈，先去南衙。”馬車內的秦未雨突然出聲打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