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可還未等走至綢屏前那位同呂全一道前去白雀庵接她入宮的嬤嬤便閃了進來朝她請了個安。
“鄢陵郡主,太後娘娘準您歇會子吃些茶點,隨奴婢來吧。”
周鄢的腳尖一頓,她還未來得及瞧清綢屏那頭那人的臉。
可瞧著那位嬤嬤不容置喙的神色,周鄢再不敢往綢屏那頭邁一步,隻得點頭跟著那嬤嬤往院外繞去。
周鄢亦步亦趨的跟著,心裏想著事兒,一個不留神便差點將前頭人撞了個正著。
抬臉,那嬤嬤已然頓住腳回身看向了她,神色仍舊冷冽之外,似還帶了幾絲嘲諷。
“您對皇帝,心裏頭還是有幾分肖想的吧?”
周鄢的心一下子突突跳了起來,眸光往下看去。
肖想?可笑...那麼一個毫無擔當的負心男有何可讓她肖想的?就憑他如今是皇帝了麼?
嗬,她周鄢才不稀罕這個。
當初,雖說她周家被連累之時她隻是他秘定的福晉,他幫一把,她感激,他不幫,她也沒有一個身份立場去苛責於他。
可她始終覺著...他至少...至少該寬慰她幾句...他至少不應該對她閉門不見!
這三年,庵裏的那些個沙彌尼沒少有意無意的在她跟前嘲諷她,嘲諷她被男人給耍了一回...
她成了所有人眼裏的笑話,她對他的感覺,早已由開始的傷心失望變為惡心透頂。
何來的肖想...
“有肖想也是極正常的,畢竟,皇帝年紀輕,才德又好,英武神威,有哪個女子能不肖想待在這樣的男人身邊兒呢?何況,他還是一國之君。”
“可話又說回來,皇帝這個人喜不喜歡你,你還不知道麼?當初你周家出事,皇帝若喜歡你,幫你一把也費不了多大勁兒,可最後你也瞧見了,皇帝他沒伸手。”
沁芳一麵說一麵細細觀察著周鄢的神色變化。
“如今,這後宮妃嬪貴人十幾個,且不說來年還有新的秀女入宮呢,皇帝他啊,早把你給忘了,若不是舍不得嫁公主,你這輩子也就老死在那白雀庵了。”
“你在宮中還得學幾日的規距,就別想著法子往皇帝的眼跟前鑽了,他對你呀,沒興致。”
“知道方才太後為何摔了茶碗嗎?太後改了主意,勸皇帝將你留下,畢竟你是他曾經秘定的福晉,嫁與旁人算怎麼回事兒?可皇帝啊,怎麼都不願意...說你那般家世,有何臉麵上皇家玉牒。”
周鄢心狠狠顫了一下,耳朵裏回蕩著這位嬤嬤的話。
“幫你一把費不了多大勁兒,可皇帝他沒伸手...沒伸手...”
“他對你呀,沒興致...他對你沒興致...”
是啊,他當初如果真的喜歡她,又怎會一把手都不伸呢...連宮裏的女婢都知道他伸把手費不了多大勁兒...
她在白雀庵三年,吃素念經,他呢?三年,身邊十幾個妃嬪...
盡管早已感受過錐心之痛,可此時,周鄢還是覺得眼眸酸澀,自己的心似是被猛地攥住又狠狠擰了幾下。
那些信早被她燒了個幹淨,可那上頭的字字句句卻在此時此刻回蕩在她耳邊。
明明三年了...可她怎麼還忘不掉那些個信的字字句句!她恨自己記性太好!
周鄢這一入宮,不光是皇後和太後心裏頭不淡定,其他妃嬪也坐立不安。
“去瞧她做什麼?她是要去和親的,又留不下來,成不了你的對手。”寧嬪歪在小榻上,抿了口茶朝和妃睨了一眼。
“可妾身還是擔心。”和妃嗔道:“畢竟,皇帝可是見一個喜歡一個,萬一那位郡主是個貌美的...妾身可是聽說,她曾是皇上秘定的福晉,又曾互通書信,萬一皇上舍不得了...”
“她確實貌美,有一年正月廟會,我曾見過她一回,彼時都還小,可那會兒她便美人雛形已現,膚白勝雪,儀態極好,很平易近人,
我哥哥同吏部尚書公治家的大公子是同年,她一直都是那位公治大公子的心上人,
聽說,她入庵這三年,公治家大公子和公治二小姐可沒少前去關照她,
當年她周家一倒,公治家大公子隻身闖大理寺要翻周家的卷宗為周家伸冤,差點沒被其父親給打死。”
話落,幾人齊刷刷看向了坐在小榻另一側的貞嬪。
寧嬪轉眸看向貞嬪,“這麼說,那公治家的大公子一直不娶妻,是心裏頭有這麼一個人?”
吏部尚書就這麼一個兒子,年二六了,任都察院右副都禦史。
清風霽月,一表人才,什麼都好,可就是任憑做媒的人踏破了門檻也一直不肯娶妻。
知道的人明白他心裏頭有人,不知道的,都以為他有什麼不得示人的怪病。
貞嬪點了點頭,屋裏頭氣氛登時冷了下來。
“嗬,這是個禍水啊。”寧嬪眯了眯眼,眸底閃過一抹不易覺察的陰鷙,朝和妃看去,“妹妹啊,雖說皇上是雨露均沾,可咱們姐妹裏邊兒,皇上最稀罕的是你,這個周家的罪女若走成了還好,若走不成,恐怕你就得屈居第二了,人家同皇上可是有舊情的,比咱們都早,你比不過。”
和妃眸光死死盯著眼前的炭盆,沒有說話,隻是不自覺摟緊了懷裏的湯婆子。
皇帝走後,周鄢很快被傳回了大屋繼續學規距,太後滿麵慍怒,皇後的眼睛泛著紅,兩個人瞧著麵色都極其糟糕。
她沒有力氣去想什麼,也不想去想,她隻想趕緊學完規距往西丹去。
在這宮裏的每一刻,都讓她覺得自己的脖頸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緊緊扼著。
這宮裏的每一個人,每一道眼神,似乎都很不歡迎她。
她待的難受極了。
又學了大半天兒,外頭有人傳話,叫她可以歇了,有人前來要帶她往住處去。
出了慈寧宮,鵝毛般的雪片子洋洋灑灑的往下飄,往前瞧,長闊的宮道已被白雪覆蓋,襯的兩邊的紅牆愈發鮮豔了。
望著望著,周鄢隻覺腳步一陣虛浮,險些站不住。
“姑娘!怎的了!”芸白上前一把將人攙住了。
周鄢擺了擺手,正欲說話,便聽得後頭有人叫。
她回過身,是一侍監,那侍監往前頭引她路的兩個宮女跟前走去,說了幾句什麼,那兩位宮女瞧她一眼,頗為無奈的點了點頭,隨後便退至了一旁。
“皇上要見您。”
周鄢怔怔地望著那侍監,不知該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