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他要見她？可她並不想見他。

那侍監似是自她眸中看懂了什麼似的，頗無奈道：“若請不過您去，奴才這顆腦袋，就要掉了，您不知道，今兒，已經有兩個侍監因您丟了小命了...”

許是年少征戰，李世景的脾性不好，周鄢是知道的。

不過她沒想到，他做了皇帝性子愈發收不住了，如此草芥人命...

她並不想讓無辜的人因她丟了命，隻得跟著去了。

候在堂前的時候，周鄢的心情很是複雜，一方麵，她有些期待看到當年同她寫信的那個少年郎。

可另一方麵，一想到三年前的那個夜晚和方才太後跟前那位嬤嬤說的那些個話，她便又瞬間覺得很是頹然。

看不看又有什麼意義呢，都是過去的事了...

“冷嗎？朕命人再去抬幾攏炭盆來。”

冷不丁的，側殿響起一道說話聲，周鄢轉眸看去，一個人已然立在了那處。

一身玄色錦袍，腰係玉帶，身材高大秀長，寬闊的肩臂上是一張冷白的麵孔。

麵容上，線條勾勒出冷硬的弧度，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微紅的薄唇一角微微上揚著，墨發以一金冠束之，整個人瞧上去是有一股子冷冽之氣的。

這位年輕的帝王，俊朗，意氣風發。

氣質，更是灼人。

周鄢覺著體內似有些什麼東西呼之欲出，更有些啞然。

這個男人同她想象中相去不遠，她想象中的李世景，就是這般的風骨俊邁，儀態英武。

三年，他們終於見麵了。

這個男人曾經給她寫過那麼多的信，她以為二人有朝一日見麵不至於尷尬。

可現在，周鄢隻覺尷尬，她想起了方才那位嬤嬤說的話，他連留她在身邊都不願意，又傳她到跟前來做什麼呢...

大概是想交代她往西丹去的一些事宜吧。

“謝皇上。”周鄢咽下喉間地酸澀，轉了個身朝他請安，頷首不再去看他，“不冷。”

眼前人的語氣淡的令人發冷，疏離，冷漠，李世景笑不出來了。

三年前，周鄢在信裏對他的態度不是這樣的，她很嬌怯，雖然當時二人隻是通信，可他能從字裏行間感受到周鄢逐漸對他的依賴。

可現在，感覺全都變了，像是，換了一個人。

李世景當然明白這是因為什麼，看著周鄢那張漠然的臉，他隻覺胸腔內有一股久違的鑽心地疼。

不過很快，心裏頭那股疼便消失了，她有什麼資格對他冷漠疏離？若不是他，她周鄢現在骨頭都快在地底下爛完了。

“坐吧。”李世景說著往上首走去。

周鄢眸光依舊看著自己的腳尖，“謝皇上，不必了。”

瞧一眼就夠了，同他待在一處，隻會令她頻頻想起三年前的那個雨夜，那種羞辱的感覺，她畢生難忘。

李世景盯著眼前的人，擱在椅扶上的手逐漸攥緊，眸底悄然漫上一抹墨色。

他簡直有些不知該起話頭了，他把人叫來，是想她溫溫婉婉的同他說上幾句話，可他怎麼都沒想到，她竟然敢給他甩臉色看。

“願意往西丹去嗎？”好半晌，李世景強按捺下心中的不快，幹澀道。

周鄢一怔，這算什麼問話？是在給她挖坑嗎？還是在試探她的忠誠？這是生怕她往西丹去了會做出什麼反叛大周的事？

“罪女身為大周子民，很樂意為大周效勞，保百姓安危，固兩國盟好。”周鄢細細斟酌著。

她自認這話回的很周全，沒有誰能因這麼一句話治她的罪。

李世景覺著仿佛被蒙頭打了一拳，他不禁想起了周鄢曾在信裏對他的無限柔情。

難不成都是她裝出來的？現在，她似乎很想趕緊逃離他...

他一向沒什麼耐心，胸膛逐漸大幅度起伏開來，眸中迸裂出駭人的神色，語氣變為幹巴巴的冷硬，“如果朕要你留在宮裏頭呢？”

這究竟是在玩什麼把戲！還嫌羞辱她不夠嗎！周鄢心頭漫上一股子難言的惡心感。

三年前，她信了他，最後落得成了個笑話，今日，她不會再信了。

不必他開口羞辱，她自己來。

“罪女不配。”

隨著沉重的‘咚’的一聲，瓷片迸裂的聲響一聲接一聲的響徹堂內。

“她憑什麼！她怎麼敢給朕甩臉子！”

‘啪嚓’又是一聲，長案前半人高的地瓶也隨著隔空懟來的鎮紙給碎了個幹淨。

“她究竟憑什麼！”中氣十足的怒吼聲貫到了廊下，激的幾個侍監瑟縮著朝裏望去。

“哎吆皇上...皇上...”李康看著一地的狼藉和瘋了似的打砸的皇帝攤著雙手急的額角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子。

他想上前去攔，卻差點兒被砸了個正著。

皇帝登基兩年有餘了，他猶記得，上一回這麼動怒還是因著儋州發大水官員瀆職未能及時安撫災民之事。

可那畢竟是朝務，官員瀆職，皇帝動怒予其警醒是應該的。

可這回...因著一女人...他就看不懂了，皇帝從未因女人如此失態過...

看著皇帝猩紅的眼睛，李康覺著自己已經招架不住這場麵了，滿地的碎渣，他是生怕皇帝出個什麼意外，抹了一把汗惶急著往外奔去。

邁出門檻就撞上了來人。

“公公這是怎的了？”

李康眸光一亮，像見了大救星，“皇後娘娘！您趕緊進去瞧瞧吧，皇上他...”

昂沁未等李康把話說完便抬步往裏跨了去。

李世景已經癱在了官帽椅裏，闔著眼睛，胸膛上下的起伏著，昂沁瞧一眼地上的狼藉，心裏不禁一股酸澀和憤恨。

李世景為何如此，她自然明白。

他一向是那麼的克製自持，可今兒見了那個女人就渾然失了控。

昂沁將宮婢都遣了下去，走至了李世景跟前，俯身去察看他的手。

李世景無言，也沒有睜眼，隻是很快將手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