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男人抱著孩子走的很急。
徒留左元卿一個人站在人群裏,麵對著諸多或驚訝,或看戲,或奚落的眼神,將她的心一遍遍的丟到泥濘裏去淩遲。
忽然,她好像聽見有人說......
“什麼上陽候夫人,也不過如此嘛。”
“還說夫妻恩愛異常,今日一見倒像是一場笑話,這位侯夫人聽說也年近二十有一了吧,怎的還如此天真幼稚?”
左元卿掐著自己的手心,連呼吸都不敢太用力,她怕看見別人嘲弄的眼神,怕看見的全都是戲謔與嫌棄,一如幼時初入長安那年。
可往日裏會幫她擋去這些口誅筆伐的人,如今抱著跟別人生的孩子走了。
“夫人,您這是怎麼了?”
好不容易逃出人群,左元卿迎麵撞上了自己的貼身丫鬟寶容,她應當是在茶樓等的太久不見自己歸來,才會尋過來的。
“怎的臉色這樣難看,您是哪裏不舒服嗎?還是遇見什麼事情了?”
“夫人您說話呀,急死奴婢了。”
寶容連忙將傘撐開給她遮陽。
可手無意中碰到了左元卿的手,透骨的涼。
“夫人,您流血了......”
寶容目光下移,正好看見了左元卿裙擺上斑斑點點的紅,嚇得差點昏過去。
經人提醒,左元卿才驚覺自己原本隆起的腹部,痛的已經麻木,她的手無意識摸了一把自己的裙擺,黏膩膩的觸感,血腥味撲鼻。
血,全是血......
怎麼會有那麼多血啊!
她的,孩子!
在寶容驚恐的目光中,左元卿眼前一黑,終於昏死了過去。
......
“娘親,醒醒呀。”
“娘親,您不要我了嗎?”
左元卿頭痛欲裂,她好像睡了許久。
耳邊到底是誰在哭啊!
誰在喊她娘親?
“夫人醒了,快喚大夫過來。”
左元卿猛的睜開眼睛。
是熟悉的寢室,她被人送過來了。
渾身上下沒有一處是不痛的。
想起剛剛耳邊那道稚嫩的聲音,左元卿沙啞著嗓音問寶容:“剛剛朔兒可成來過?”
寶容低聲開口:“公子還未下學。”
左元卿麵容一愣,那剛剛喚她娘親的是?
手指觸碰到隆起的腹部,幸好她的孩兒向來健康,此番並沒有小產。
與此同時,外麵等待的人聽見了寢室的聲音,一個個的湧了進來。
為首的那個,赫然是婆婆傅氏。
左元卿的視線掃過後麵跟隨的三個女子,除了祖母和大嫂,四嫂還在家廟祈福,其他的三位嫂嫂全部都來了。
看著麵前人眼底的掙紮,左元卿便知道,長街上發生的事情,家裏人已經知曉了。
“見過母親,二嫂,三嫂,五嫂。”
她輕輕開口,卻難掩眸中灰暗。
可目光對上四個女人的欲言又止,原本就空蕩蕩的心,在此刻更加不確定了起來。
“母親,還是讓五弟妹跟十弟妹說吧。”
向來脾氣火爆的三嫂卻目光之中全是同情,甚至眼尾隱隱透著水光。
“母親,咱們還是到外麵去吧。”
與她一起治家,最愛跟她爭奪管家權的二嫂,此刻卻全是憐憫。
左元卿的眼神終於再次碰上婆婆傅氏。
向來愛折騰她的人,現在卻抿緊了唇,好像是在極力克製著自己的難過。
難道周十堰已經把人帶回來了?
還是自己昏迷的時候,周十堰又做了什麼對不起她的事情......
婆婆被兩個兒媳扶著離開。
左元卿看向跟自己關係最好的五嫂沈嬌。
“嫂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再差勁也不會比現在更差勁了,嫂嫂盡管告訴我就是了,我撐得住。”
左元卿舔了一下自己幹澀的唇。
卻見沈嬌已經淚流滿麵。
她泣不成聲的開口:“卿卿,你流了好多血,所有人都嚇壞了,大夫給你診脈......”
“說你腹中的孩子......已經成了死胎......”
沈嬌扶在床邊的手,緊緊的握成拳頭。
床上的左元卿,像是沒有聽清。
“你說什麼?”
“不可能!”
“今日早上我還摸到了這個孩子的胎動,他(她)如今分明還在我腹中,怎麼可能成了死胎,我不信,你們騙我!”
左元卿掀開自己身上的錦被,摸著自己滾圓的肚子,一遍遍確認著什麼。
動啊,寶寶你動一下啊!
動一下,求求你了。
可毫無聲息。
“大夫說,你是傷心欲絕傷了心脈,你腹中這個孩兒感知到了你的難過,所以自己......”
“大夫說,若要為你清宮,隻能等你醒過來再下猛藥,這孩子雖然還在你腹中,可早已沒有了生息,周十堰就是個混賬東西!”
沈嬌的眼淚砸在了錦被上。
那該是多麼傷心到了什麼程度,才能連累到腹中胎兒放棄了自己的性命。
“不可能!”
“每日為我請脈的大夫分明說過孩子很健康,這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左元卿嘶啞的聲音透了出去。
外室坐著的婆婆傅氏,眼眶通紅。
“侯爺到底上哪去了!”
“快去給我找回來。”
上陽侯府滿門忠烈,得子艱難,卻還有一條不許納妾的規矩,一直到她夫君老侯爺年輕那會都是一代單傳。
是她嫁入侯府以後,哪怕與老侯爺聚少離多,卻因為身子骨好孕,為他生下十個兒子。
卻沒想到一場戰役,八個殞命在外。
老九斷腿以後,再也不問俗事。
全家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老十身上,她原先對左元卿這個小小侍郎之女不滿意的,可自從她嫁進門,浪蕩紈絝的老十收心了,也上進了。
卻沒想到如今卻發生這樣的事情。
“這個孽障,到底想要做什麼啊!”
傅氏將桌子拍的啪啪響。
大夫已經進入內室了,左元卿應當被灌下了清宮藥,痛苦的嗚咽聲音,讓人汗毛倒立。
可下一秒,聲音又沒有了。
應當是痛暈了過去。
門外在此刻傳來聲響。
傅氏老眼往外一瞧,差點從座椅上滑下去。
周十堰竟然還把那個孽種抱回來了。
聞著空氣中不太美妙的味道,周十堰完全沒有多想什麼,隻是笑著對他懷裏的孩子道:“縉兒,那便是你祖母,快去祖母那邊。”
傅氏豁然起身:“老十,你到底想要做什麼!你知不知道......”
她躲開了衝過來要抱她腿的孩子。
那孩子瞬間委屈巴巴的看向周十堰。
男人眉頭一擰,冷聲開口:“左元卿呢,她如今倒是還學會告狀了。”
“母親,我知道家裏的規矩,不許納妾,我也沒有準備納妾啊,隻是讓這個孩子認祖歸宗而已,這個孩子僅僅隻是想讀書認字,威脅不到她們母子的地位,左元卿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沒有同情心,這麼惡毒了!”
“您瞧瞧,這孩子額頭現在還傷著呢,她當街逼迫六歲稚兒下跪磕頭的時候多麼神氣,如今怎麼就躲起來了,還驚動了您和二位嫂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