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無恥!”
三嫂陳玉安向來脾氣暴躁,想到內室已經疼暈過去的左元卿,如今還要聽他這樣胡言亂語。
到底是忍不住罵出聲。
“三嫂,我知道你跟左元卿的關係好,但按目前的情況來說,你也不該是非不分。”
“我知道這件事情上是我對不起她,可有什麼問題她來找我不成,非要找一個孩子的麻煩,太過分了,也太惡毒了一些。”
周十堰見這裏的人都不歡迎周縉,想到之前周縉的生母江平兒說,周縉因為在學堂外麵偷聽夫子講課,被人歧視毆打。
不僅扯破了衣裳,還磨破了手指。
周十堰瞬間又煩躁了起來。
他的孩子愛讀書,這分明是件好事情。
“嗬,你們不讓縉兒認祖歸宗,我偏要讓,左元卿哪去了,這件事情不是她裝傻就能蒙混過去的,到時候孩子記在她名下,三個孩子一起孝順她,她有什麼不滿意的?”
他把滿臉氣餒的周縉抱在了懷裏。
“爹爹,縉兒很不討人喜歡嗎?”
小小的孩子,奶聲奶氣的。
“縉兒乖,祖母和伯娘們隻是不知道你有多乖,日子長遠了,肯定喜歡你。”
周十堰一邊安撫的摸摸他的腦袋,一邊輕聲細語的說著話。
這樣的慈父形象,卻是從來沒有給過周朔的,陳玉安看的太紮眼了。
“你知道什麼啊!”
“卿卿因為你的這些破爛事,她腹中的孩子胎停了,哪裏還有第三個孩子孝順她。”
“你現在要把這個孩子記在她名下,你這不是要剜她的心嗎?”
陳玉安都替左元卿崩潰。
她的孩子死了,她的夫君卻抱回來了別人的孩子要她去養,還提什麼孝順。
“胡說八道。”
“陳玉安,我看在三哥的麵子上不與你拌嘴,今日午時她在長街逼迫縉兒的時候還好好的,不過才過去幾個時辰,天都沒有黑呢,你說她腹中的孩子胎停了?”
周十堰乍然聽見陳玉安的話,頭皮一緊。
可想到左元卿為了跟他鬧脾氣,為了不讓周縉進門,連這種謊話都說的出來,又氣的不行。
他和她之間,成婚七年,第二個孩子來之不易,她明知道他對二寶多麼期待。
如今就因為這麼點事情,她就要詛咒自己的親生孩兒?簡直不像話!
“十弟,是真的。”
“如今卿卿已經在內室疼昏了過去,你不去室內看看她,難道還聞不見空氣裏的血腥氣?”
二嫂張素琴微微歎了一口氣。
她不明白,這件事情又不可能開玩笑,到底有什麼是不可置信的?
碰上這樣的事情,一個正常人都可能接受不了而崩潰,更何況是一個身懷六甲的孕婦。
周十堰從自己母親眼中看見了痛苦。
難道孩子真的沒了?
可,長街那會左元卿隻是臉色有些難看,誰也沒有招惹她一根手指,怎麼可能會胎停。
“爹爹,胎停是什麼意思啊~”
懷裏小兒一雙眼睛黑亮。
聽見他的詢問,周十堰瞬間黑下臉去。
如此毫無顧忌,在一個孩子麵前胡說八道,這些人說的話能有什麼可信度。
“二嫂,您向來穩重,怎麼也隨著母親她們胡鬧,勞煩您告訴左元卿,如此低劣的算計,還是莫要拿到人前來丟人現眼了。”
“屋子裏麵弄點不知道什麼動物的血冒充自己流產,她可真是煞費苦心啊!”
周十堰怕周縉小小年紀再聽見什麼不該聽見的話,黑著臉直接離開。
他甚至連點遲疑都沒有。
婆媳三人,瞬間麵麵相覷。
“這個孽障,發什麼瘟病!”
一直沉默不語的婆婆傅氏,低罵了一聲。
旁邊已經擦幹眼淚的陳玉安,聽見她馬後炮的這麼罵人,都想把白眼翻到天上去。
周十堰不成器,年少紈絝浪蕩,不就是麵前的這位看上去很慈愛的婆母,慣出來的麼。
可,該怎麼跟卿卿解釋呢?
月上柳梢頭的時候,左元卿才緩緩醒來。
屋子內的血腥氣已經散去,她臉色蠟黃,渾身上下都在叫囂著疼。
摸著自己已經癟下去的肚子......
眼淚再次奪眶而出。
“娘親,不要哭哦~”
“妹妹雖然不在了,但娘親還有朔兒。”
床邊一直趴著的小小少年,滿眼都是慌張。
他用他的小手一點點替左元卿抹眼角的淚,可這眼淚越抹越多,根本差不幹淨。
“朔兒說,那是個妹妹?”
左元卿敏銳的捕捉到了關鍵詞。
那是周十堰念了許多年的女兒,她連名字都已經取好了,給孩兒做了十幾套肚兜。
可一切都毀了啊!
周十堰親手毀掉了那個孩子!
七年的感情是假的,他的承諾也是假的。
所有一切全都是假的。
唯有周十堰在外麵已經六歲的孩子是真的。
一連三日,周十堰都沒有回府。
左元卿這三日大部分時間都在昏睡,她清醒的時間,一天比一日少。
她怕冷的厲害,明明是三伏天,卻在床上蓋著厚被子,即便如此也還是渾身冰涼。
府醫甚至說,她若是挺不過去這茬,也許大限就在近日了。
第四日午後周朔下了學便趕了過來。
左元卿渾渾噩噩的剛醒,看見望而卻步的周朔,蒼白的麵容上終於帶了一點笑意。
“朔兒,到娘親這裏來。”
“前些日子是不是嚇壞了?”
周朔知道娘親還病著,妹妹的離開不僅對娘親身體傷害很重,就連精神也是。
他乖巧的走到左元卿麵前來。
“我已經是個小男子漢了,我可以保護娘親,我不害怕的。”
可他眼底,分明帶著惶恐。
左元卿知道周朔的意思,他自小不怕牛鬼蛇神,他隻怕自己會離開他。
“跟娘親說說,今日在學堂學了什麼。”
左元卿沙啞的聲音,卻分外溫柔。
隻是不等周朔開口,門外卻響起一道譏諷的聲音。
“嗬,這麼關心周朔讀書啊?”
“我還以為你覺得讀書不重要呢,那你為何非要阻礙縉兒讀書?”
是周十堰回來了。
躺在床上的左元卿隻感覺小腹的位置再次一陣陣抽痛,那日那碗清宮藥下肚的痛,好似再次上演,感覺著血液一點點抽離自己的身體,感受著原本滾圓的肚子,一點點幹癟。
“滾出去!”
左元卿提起力氣,衝著門口喊。
可男人還是進了門。
他穿了件緋色長衫,一如既往的氣質矜貴,睥睨下來的眼神,桀驁又肆意。
從前,左元卿最愛他那雙眼睛。
可現在,男人的眼神隻在她身上蓋的厚被子上一掠而過,徑直落在她臉上。
“這是上陽侯府,我是上陽侯,夫人要我滾哪去?還是夫人裝病裝的真糊塗了,連為夫才是一家之主都忘了!”
是了,這裏是上陽侯府。
左元卿錦被下的手死死攥緊,卻不想讓身邊已經目露驚慌的兒子看見他們之間的爭吵。
“朔兒回書房完成課業吧。”
左元卿抻著身體,才說出來這句話。
這個時候,周十堰倒是沒有阻攔,隻是微不可尋的皺了皺眉頭。
周朔一步三回頭的離開。
良久,屋子隻剩下他們二人。
周十堰冷聲開口:“你不是說你肚子裏麵的這個孩子胎停了麼,正好我給你送來一個現成的孩子,還不用你費心照料了。”
“讓縉兒進府吧,就記在你名下。”
“無非就是朔兒多個弟弟,你腹中孩子多個哥哥的問題,我不讓他親生母親進府就是,你還是我唯一的娘子,還是尊貴上陽侯夫人。”
左元卿愣了片刻。
她不知道眼前人是如何說出來這種話的。
那個孩子已經死了呀。
可如今怎麼看著周十堰渾然不知?
她才意識到,身上錦被太厚,根本看不出來她的肚子已經沒有了。
周十堰現在還要她養別人的孩子?
耳中嗡鳴越來越響。
左元卿眼前全是金光,漸漸聽不見了男人的聲音,也看不見男人的身影。
她咬了咬唇,用自己最後一點力氣喊出來。
“周十堰,我要跟你和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