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看來,殿下對那位宋選侍雖然表明冷淡,心裏分明卻惦記得很呢!
劉內侍很容易就把自己說服了,宋選侍行事特別,經常出其不意,殿下見慣了那些大家閨秀、小家碧玉,難得遇到一個這樣的可人兒,多幾分疼愛也是難免的。
於是,善於揣摩上意並時常過度解讀的劉內侍,自作主張地決定要錦上添花。
他悄悄吩咐下去,給歡喜閣那位宋選侍送上一批好衣料,首飾頭麵以及其他的賞賜,也沒少了——既是殿下關心的人,自然不能薄待了。
......
次日清晨,宋雙喜頂著兩個淡淡的黑眼圈回到歡喜閣,結果一推開房門,腳步瞬間釘在原地,眼睛瞪得溜圓。
隻見昨日還略顯清雅的房間,此刻幾乎被各種錦盒、漆盤堆滿。
桌上擺著精致的點心,散發著誘人的香氣;榻上堆疊著流光溢彩的綢緞、錦緞;梳妝台上更是擺開了幾個首飾匣子,裏麵珠釵、玉佩、耳璫等琳琅滿目,在晨光下熠熠生輝。
宋雙喜揉了揉眼睛,又用力掐了自己胳膊一下。
“嘶——疼!”
不是做夢,那就是末日來了?!
她倒吸一口涼氣,臉上瞬間血色盡褪,聲音都帶上了顫音:“......這什麼意思,死囚的最後一頓,斷頭飯?!”
“我就知道,突然給我送這麼多東西,這分明是黃鼠狼給雞拜年——啊呸!笑麵虎給小白兔送終啊!”
她穿越過來才多久?
好日子都沒過兩天,她也沒對太子妃造成實質性的傷害,怎麼就要被太子發現拖出去砍頭了?
臨行前還給頓好的,這不是腐蝕她這一顆堅定的紅心麼?這種打一巴掌給個甜棗的方式,她是不會輕易被收買的!這一巴掌要的是她的老命喲!
宋雙喜看著滿屋的催命符,癱坐在門檻上,欲哭無淚,隻覺得剛才在太子妃那兒吃的早飯,都在胃裏翻騰起來。
現在寫遺書還來得及嗎?她抱著腦袋認真思考。
劉內侍眼看她越扯越遠,連忙道:“呸呸呸,說什麼死不死的,多不吉利。”
然後又趕緊糾正道:“這些都是之前就該給宋選侍的份例,往後小主子你也是要近身伺候太子殿下的,自然不能太寒酸。”
近身,伺候?那不就是——侍寢?
宋雙喜一度懷疑自己耳朵老花了。
聽聽,這是人話嗎?她堂堂新時代五好青年,怎麼可能去伺候太子?!
這個世界也太荒謬了,宋雙喜內牛滿麵。
......
近晌午。
太子薛允晟下朝回來,青色的朝服尚未換下,便徑直走向書房。
目光掃過案頭,除了堆積的奏章,還多了一疊略顯粗糙的硬紙片。
他記起這是昨日采蓮送來的,說是宋雙喜近日琢磨出來,打算獻給太子妃解悶,用以代替葉子牌的新玩意兒。
他隨手拿起來,指尖觸及那不算光滑的紙麵。
這是用極薄的木片,貼上幾層宣紙做成的,紙片上用顏料畫著個造型奇特的小人,畫風稚拙,線條簡單,甚至有些歪歪扭扭,透著一股笨拙的可愛。
與宮中畫師精工細作的工筆畫和丹青相比,簡直如同稚子塗鴉,但生在渾然天成的未經雕琢。
薛允晟的指尖輕輕觸碰這張牌,上麵用簪花小楷在左上角寫著“大王”,正中間是一個戴著滑稽皇冠、咧著大嘴笑的小人,神態竟有幾分像那個總是不按常理出牌的宋雙喜。
這種畫風......看得太子殿下又是一陣沉默。
他深邃的眸中情緒翻湧,是探究,是玩味,更有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鬆動。
就在這時,一道黑影如同融入空氣般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書房中央,單膝跪地。
“殿下。”暗衛的聲音低沉無波,“屬下查明,昨日宋選侍在去給太子妃奉茶之前,確實曾行蹤鬼祟。她去了茅房,停留片刻之後才轉道茶房,並且主動提出要親自為太子妃沏茶,把烹茶的宮女支走,最後卻失手打翻了茶水。”
“餘下的茶水,卑職也找人查驗過了,並不是什麼有毒的茶,隻是能下火的苦丁茶。”
薛允晟握著那張牌的手微微收緊。
線索似乎串聯起來了。
去茅房,可以是為了處理真正的毒藥或者接收指令;主動沏茶,則是為了創造下手的機會——時間、條件,她都具備。
若她想下毒,成功的可能性極大。然而......
他修長的手指在冰涼的桌麵上有節奏地輕叩,發出篤篤的輕響。
“如此看來,她若想下毒,確實有時機。”他緩緩開口,聲音冷靜地分析著。
但從另一方麵看,宋雙喜近來雖鬧出不少笑話,可她比之初入東宮時,機靈應變更勝從前。
她若真存了下毒之心,即便做不到天衣無縫,也絕不至於做得如此蹩腳,簡直錯漏百出。
那杯苦丁茶,那場浮誇的失手,與其說是意外,不如說,更像是一場精心設計過的的表演。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手中這張畫風滑稽可愛的紙牌上,腦海中浮現出宋雙喜這些時日的種種行徑。
收集蠟燭,喊著要表忠心去沏茶,最後卻失手打翻茶水......每一件似乎都透著荒誕,又每一件都像是在大聲叫嚷著“快來看我有多可疑!”
思及此,太子的叩擊聲驀然一頓,一個此前未曾細想的念頭驟然清晰——
“她做的這一切,分明是刻意為之,是想引人注意!”
可她為什麼要引人注意?身為一個細作,最該做的是隱藏自身,越不引人注意越好,除非——她身不由己!
薛允晟眸中精光一閃,之前一些模糊的猜測此刻變得清晰起來。
除非是有人在要挾她,而她其實本意是不願意對太子妃下手的?
一旦接受了這個設定,薛允晟忍不住把事情從頭又捋了一遍。
宋雙喜看似沒心沒肺,可她走的每一步都有成算。若她真是被逼迫,那麼她這些看似愚蠢的暴露行為,就有了合理的解釋——她在用這種近乎自毀的方式,既糊弄了脅迫她的人,又向他和太子妃示警。
是了,宋淮其人野心勃勃,豈是那般輕易放棄毒害太子妃的機會?
他一旦得知宋雙喜從熙春殿裏出來,必定會再次把主意打到她身上——這也是他之前願意讓宋雙喜離開熙春殿的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