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司禮監值房內,氣氛壓抑的仿佛凝固。
魏忠賢癱坐在大圈椅上,臉色慘白,大口喘著粗氣。
他的兩個心腹幹兒子,東廠掌刑千戶李永貞和司禮監隨堂太監石元雅,分立左右,大氣都不敢出。
“爹,您這是......皇爺到底說什麼了?”
李永貞小心翼翼的問。
魏忠賢顫抖著手,將那張汗濕的名單扔在桌上。
“自己看。”
兩人湊過去一看,臉色“唰”的一下也白了。
“劉朝......吳淳夫......爹,這可都是咱們的人啊!皇爺這是什麼意思?”
石元雅聲音發顫。
“什麼意思?”
魏忠賢發出一聲淒厲的慘笑:
“皇爺這是要咱家,自斷臂膀,納投名狀啊!”
他將乾清宮裏的對話複述了一遍。
當聽到“三天之內,抄沒家產”時,兩人已駭的如墜冰窟。
“三天......這怎麼可能!”
李永貞驚呼:
“沒個由頭,怎麼能說抄就抄?”
“由頭?”
魏忠賢猛的一拍桌子站起,眼中迸射出駭人的凶光:
“皇爺說了,他不管由頭,隻要結果!咱家要是交不出結果,死的就是我們!”
值房內的空氣瞬間降到冰點。
兩人都閉上了嘴,他們從魏忠賢的語氣裏,聽出了破釜沉舟的決絕。
是的,已經沒有選擇了。
魏忠賢在房間裏來回踱步,內心掙紮了片刻,隨即被徹底的瘋狂所取代。
“怎麼辦?”
他獰笑一聲,臉上的肌肉扭曲著:
“辦!當然要辦!而且要辦的快,辦的狠,辦的漂漂亮亮,讓皇爺看看我們東廠的本事!”
他轉向李永貞,陰冷的命令道:
“永貞,立刻調集東廠所有好手,把名單上的人都給咱家盯死了!一隻蒼蠅都不許飛出去!”
“是!”
“元雅!”
魏忠賢又轉向石元雅:
“你去,擬一份密旨,就說錦衣衛指揮僉事許顯純,勾結外臣,貪墨軍餉!咱家要親自帶人,去抄他的家!”
“什麼?”
兩人同時大驚失色。
“爹!許顯純他不在名單上啊!”
李永貞急道:
“而且他是錦衣衛的人,我們東廠直接去抄......”
許顯純,是魏忠賢安插在錦衣衛裏的頭號心腹,動他,無異於自斷手足!
“蠢貨!”
魏忠賢罵道:
“你們以為皇爺給的名單是全部嗎?那是開胃菜!是在考驗咱家的忠心!”
“我們必須做的更絕!更狠!”
他死死的盯著兩個幹兒子:
“抄了許顯純,一是告訴皇爺,咱家徹底和他過去的手下劃清界限!二,也是殺雞儆猴,敲打敲打錦衣衛的駱養性,讓他知道誰才是皇爺最快的刀!而且,許顯純最肥,抄了他,三百萬兩銀子也就有了著落!”
李永貞和石元雅被這番話裏的瘋狂和狠毒驚的目瞪口呆。
“還愣著幹什麼?快去!”
“是!爹!”
兩人領命,倉皇退了出去。
......
與此同時,乾清宮西暖閣。
錦衣衛都指揮使駱養性,正襟危坐,神情肅穆。
他出身勳貴世家,與魏忠賢不同,身上有種沉穩之氣。但此刻,他同樣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
“駱愛卿。”
朱由檢看似不經意的問道:
“朕聽說,去年冬天,有一批遼餉在通州被劫了?”
駱養性的心猛的一跳。
此事當年被東廠壓下,不了了之。
“回皇上,確有此事。至今仍未破案。”
“是嗎?”
朱由檢淡淡說道:
“朕倒是聽說,那批銀子,最後在天津衛一個鹽商家中出現了蹤跡。而那個鹽商,是司禮監李公公的親戚。”
駱養性的後背瞬間滲出冷汗。
李公公,就是石元雅!
這是錦衣衛內部的絕密,新君如何知道的?
“駱愛卿,錦衣衛是朕的耳目。可朕現在怎麼覺的,朕的耳朵有點背,眼睛有點花呢?”
朱由檢的語氣變的銳利:
“東廠權勢太大,連你們錦衣衛都快成了他們的分號。朕說的,對不對?”
駱養性的頭猛的低了下去:
“臣......有罪!”
“罪不在你。”
朱由檢放下茶杯:
“朕要的,是一個隻聽命於朕,能夠監視天下的錦衣衛。你,能為朕做到嗎?”
駱養性的呼吸瞬間變的急促。
這是天大的機遇!
皇帝要扶植錦衣衛,製衡東廠!
他猛的單膝跪的,聲音鏗鏘有力:
“臣,駱養性,願為陛下效死!”
“好。”朱由檢滿意的點頭。
他同樣拿出了一張紙,遞給駱養性。
“這也是一份名單。”
駱養性接過打開,瞳孔微縮。
上麵有內閣大學士,有六部侍郎,有勳貴。
成分非常複雜,也有清流,有閹黨外圍,有牆頭草。
“朕要你,動用最可靠的人,把名單上的人,一舉一動,都給朕盯死了。”
“他們見了誰,說了什麼,收了什麼,朕都要知道。事無巨細,每日一報。”
“此事,絕對保密。若是走漏了半點風聲......”
“臣明白!”
駱養性將名單緊緊攥在手裏:
“請皇上放心,臣便是拚了性命,也絕不負皇上所托!”
他知道,這是皇帝的考驗,也是他駱氏家族重新崛起的唯一機會。
“去吧。”
“臣告退。”
駱養性起身退下,步履沉穩,眼神銳利。
看著他的背影,朱由檢的目光投向窗外。
魏忠賢,駱養性。
一明一暗,兩把刀已經遞了出去。
京城這座平靜的雪潭之下,暗流已開始湧動。
而他的棋盤上,還有更重要的棋子需要落下。
他的手指在禦案上輕輕敲了敲,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名字。
錦衣衛南鎮撫司小旗,許會。
出身清白,為人耿直,是塊值得親自雕琢的好材料。
他將是自己的第三把刀,一把真正隻屬於他自己的最鋒利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