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顧凜希抽出一本《人格修正理論基礎》。
書頁泛黃,翻開扉頁,上麵蓋著療養院的藏書章。
再往後翻,內頁空白處有大量鉛筆批注,字跡工整到近乎刻板,內容都是對書中觀點的讚同和引申。
李瀚也抽了一本,翻了幾頁,臉色不太好看:“這裏的人好像把改造人格當成了某種信仰......”
周明軒在另一邊書架喊:“這裏有宣傳冊!”
他抱過來一疊印刷粗糙的小冊子。
封麵標題是《完美人格養成計劃——聖瑪麗療養院的使命》,署名“首席醫師:林雍”。
顧凜希接過一本翻開。
內容充滿煽動性,鼓吹通過係統化的行為規範和藥物輔助在環境控製和心理幹預下,可以修正偏差人格、重塑社會適應個體。
言辭間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權威感。
“林雍......”李瀚念著這個名字,“就是那個院長。這些宣傳冊像是他個人理念的產物。”
顧凜希將宣傳冊合上,放回書架。
“規則第八條,”她說,“如果林雍就是主治醫生,那麼這套規則體係,很可能就是他人格改造理論的具體實踐。”
周明軒臉色發白:“那我們是不是已經被當成改造對象了?”
沒人回答。
圖書館外傳來腳步聲。
一個護士出現在門口,臉上掛著微笑。
“各位誌願者,花園區域即將進行例行維護,請暫時不要靠近。另外,陽光房溫度調節係統出現故障,請在那裏的誌願者移步至大廳。”
聲音柔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指令意味。
顧凜希看向窗外,蘇晴正從花園方向走回來,步履從容,但臉色比剛才沉了些。
趙擎和林妙也從陽光房出來了,林妙緊緊抓著趙擎的胳膊。
眾人重新在大廳會合。
蘇晴低聲說,語氣平靜:“花園裏有條小路通往後山,但被鐵柵欄封死了,掛著禁止入內的牌子。白色長椅在花園東南角,周圍地麵有明顯反複踩踏的痕跡,像是經常有人去那裏。”
趙擎補充:“陽光房的玻璃外麵有劃痕,很細,像是用金屬反複刮擦過。林妙說她看到有影子在玻璃外閃過,但我不確定是不是樹影。”
“圖書館的發現更關鍵。”李瀚將周三音樂活動取消的通知和規則第六條的矛盾說了出來。
周明軒推了推眼鏡,聲音發緊:“現在至少有兩個矛盾點:病曆本上的劃痕,以及規則和實際通知的矛盾。這說明規則本身就有問題。”
“問題在於,”顧凜希開口,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這些矛盾是設計漏洞,還是有意為之?”
大廳裏安靜了幾秒。
“如果是設計漏洞,”蘇晴緩緩說,“那說明這套規則體係本身就不完善,我們可以利用這些漏洞。但如果是故意留下的矛盾......”
“那就是測試。”顧凜希接上她的話,“測試我們是否會發現矛盾,以及發現後會如何選擇。”
林妙的聲音帶著害怕:“那我們該怎麼辦啊?”
顧凜希冷靜分析道:“規則的核心邏輯是建立絕對服從,每一條都在強化遵守指令,而我們如果要選擇質疑,必須從中找出關鍵的那條。”
“所以顧小姐的意思是,我們需要找到那個可以安全違反的假規則?”蘇晴問道。
“不是安全違反。”顧凜希糾正,“是找到規則體係中最根本的謊言,那個謊言一旦被戳穿,整個控製邏輯就會崩潰。”
就在這時,廣播再次響起。
“請注意:紅色十字區域正在進行設備檢修,嚴禁進入。重複,紅色十字區域嚴禁進入。”
廣播特意強調了“紅色十字”。
規則第三條:不得進入標有紅色十字的房間。
“這是在提醒我們。”周明軒小聲說。
“不,”顧凜希站起身,“這是在測試我們。”
她對其他人使了個眼色,眾人會意,跟著她走出走廊,來到相對僻靜的一個角落。
“我們要去檔案室?”李瀚壓低聲音。
“規則明令禁止,廣播特意強調。”顧凜希說,“這意味著檔案室裏一定有節目組不想讓我們輕易看到的東西。”
“但怎麼進去?”周明軒緊張地四下張望,“肯定有攝像頭,護士可能隨時會來。”
“需要時機和掩護。”顧凜希看向趙擎,“趙老師,你能觀察護士的巡邏規律嗎?”
趙擎點頭:“可以試試。我假裝在走廊裏做拉伸,觀察一段時間。”
“我和趙老師一起。”李瀚說,“兩個人更不容易引起懷疑。”
“那我呢?”林妙小聲問。
“你和周明軒去活動室,”顧凜希說,“規則裏說五點要進行心理評估,你們可以提前去熟悉環境,順便看看有沒有其他線索。”
“好。”周明軒立刻點頭。
“蘇老師呢?”李瀚看向蘇晴。
蘇晴微微一笑:“我繼續在公共區域轉轉,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規則之間的矛盾點。”
分工明確,眾人散開。
顧凜希沒有立刻行動。
她站在走廊窗邊,看著外麵陰沉的天空和枯敗的花園,大腦快速運轉。
規則之間的矛盾已經發現了兩處:病曆本劃痕和周三音樂活動。
但這還不夠。
檔案室是明確禁止進入的區域,那裏一定藏著更關鍵的線索。
而那個名字——白鳶,規則第九條明確否認其存在。
否認本身,就是一種承認。
二十分鐘後,趙擎回來了。
“護士每十五分鐘從主護士站出發,沿主走廊巡邏一圈,大概七分鐘。檔案室在西翼盡頭,從護士站走過去需要三分鐘左右。中間有大概五分鐘的空檔。”
“夠了。”顧凜希說。
李瀚也回來了,他手裏拿著一張從活動室順來的療養院簡易平麵圖。
“檔案室在這裏,”李瀚指著圖紙西側的一個房間,“旁邊是樓梯間和廢棄的洗衣房。洗衣房的門鎖壞了,可以藏進去觀察。”
“現在的問題是檔案室的門鎖。”周明軒不知何時也湊了過來,他推了推眼鏡,“如果是老式鎖,也許我能試試,我大學時研究過簡單的鎖具結構。”
“節目組不會用真鎖。”顧凜希說,“大概率是密碼鎖或者需要找到鑰匙,我們需要更多信息。”
她看向那張平麵圖,目光落在圖書館的位置。
“周明軒,圖書館那本《鳶尾花圖鑒》,借閱記錄上最後一次借出是什麼時候?”
周明軒一愣,隨即回憶起來:“好像是1983年9月?具體日期記不清了。”
“借閱人編號能看清嗎?”
“看不清,字跡太模糊了。但借閱卡上有好幾個簽名,最後一個簽名寫得特別用力,墨水都滲到背麵了。”
顧凜希沉默了幾秒。
“白鳶,”她輕聲說,“鳶尾花。這可能不是巧合。”
“你是說,借閱那本書的人可能就是白鳶?”李瀚反應過來。
“借閱記錄的最後日期是1983年9月,音樂活動取消的通知是1983年10月15日。”顧凜希快速梳理時間線,“如果白鳶是病人,她在活動取消前借了一本關於鳶尾花的書,然後......”
她沒有說完,但意思很明顯。
“可這跟檔案室的門鎖有什麼關係?”林妙問。
“如果節目組設計了這個故事,那麼檔案室的密碼很可能與白鳶有關。”顧凜希說,“生日、入院日期、編號......我們需要猜一個四位數密碼。”
“四位數?”周明軒問,“你怎麼知道是四位數?”
“常見的簡易密碼鎖是四位數。”顧凜希說,“而且圖書館的借閱卡上,病人編號都是四位數。我注意到了。”
李瀚倒吸一口涼氣:“你連這個都記住了?”
“觀察細節是基本。”顧凜希語氣平淡,“現在我們需要白鳶的編號,或者,一個對她有特殊意義的日期。”
眾人陷入沉默。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距離護士下一次巡邏還有十分鐘。
“去檔案室看看。”顧凜希做出決定,“鎖的類型、有沒有提示,看了才知道。”
一行人悄無聲息地來到西翼。
這裏的走廊更加昏暗,壁燈壞了好幾盞,地麵上積著厚厚的灰塵。
檔案室的門是一扇厚重的木門,門牌上方確實用紅色油漆畫著一個醒目的十字。
門把手下方,是一個老式的旋轉式密碼鎖,四個數字輪。
“真的是密碼鎖。”周明軒湊近看了看,“沒有鍵盤,隻能手動旋轉數字輪。這種鎖一旦輸錯,可能會觸發警報。”
“看這裏。”趙擎指著門框上方,那裏貼著一張幾乎褪色的小標簽,上麵有一行手寫小字。
【檔案查閱須知:查閱者需提供查閱對象完整編號及首次查閱日期,經核準後方可進入。】
“完整編號及首次查閱日期。”李瀚皺眉,“這算什麼提示?”
“意思是密碼可能由編號和日期組合而成?”周明軒猜測。
“編號是四位數,日期也可能是四位數。”顧凜希說,“但密碼鎖隻有四個數字輪,所以要麼編號,要麼日期,要麼是兩者的某種組合。”
她回憶著圖書館裏看到的一切。
借閱卡、宣傳冊、通知......
突然,她想到了什麼。
“宣傳冊,”她說,“林雍主編的那些《完美人格養成計劃》,封底印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