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明軒努力回憶:“好像有個徽標?下麵有一行小字,寫著始於1979?”
“1979年。”顧凜希重複這個年份,“療養院開始推行人格改造計劃的時間。而白鳶如果是在那之後入院的,她的編號很可能以79開頭。”
“但我們需要具體編號。”李瀚說。
“借閱卡。”顧凜希說,“借閱《鳶尾花圖鑒》的那個人,簽名雖然模糊,但編號的最後一個數字,我記得是7。”
周明軒瞪大眼睛:“你連這個都記得?”
“隻是掃了一眼。”顧凜希說,“現在我們需要前三位數字。或者,賭一把。”
“賭什麼?”
“賭白鳶的編號是0794。”
空氣安靜了幾秒。
“為什麼是0794?”趙擎問。
“鳶尾花,”顧凜希說,“鳶字,筆畫是14畫。9和4在數字密碼中常用來代替字母I和D,但這裏可能隻是簡單的數字組合。07可能是批次,94可能是她在批次中的序號。更重要的是——”
她頓了頓:“直覺。”
這不是真正的推理,而是一種基於有限信息的猜測。
但時間不多了。
“試試。”李瀚咬牙說。
顧凜希上前,握住密碼鎖的數字輪。
第一個數字:0。
第二個數字:7。
第三個數字:9。
第四個數字:4。
她輕輕拉動門把手。
“哢噠。”
鎖開了。
門緩緩向內打開,一股陳年紙張和灰塵的氣味撲麵而來。
檔案室內部比想象中要大,一排排金屬檔案櫃整齊排列,但很多櫃門都敞開著,裏麵空空如也。
隻有最裏麵一個標注“特殊監護檔案(1979-1985)”的櫃子還鎖著,但旁邊的桌子上散落著幾份文件。
眾人迅速進入,趙擎在門外望風。
顧凜希快步走到桌前,拿起最上麵一份文件。
紙張泛黃,邊緣破損,抬頭是“聖瑪麗療養院病人病曆(加密副本)”。
病人編號:0794
姓名:白鳶
入院日期:1982年3月17日
診斷:頑固性人格偏差,抗拒社會化規訓,伴有藝術表達型妄想。
治療記錄:
1982年4月:開始標準行為矯正課程,配合藍色鎮定劑。病人初期配合,但夜間常被發現在病曆本上刻劃不明符號。
1982年6月:病人試圖與其他病友建立非正式溝通網絡,被及時發現並隔離。加強藥物劑量。
1982年9月:病人借閱《鳶尾花圖鑒》,並在書中標注大量“無意義”圖案。書籍沒收。
1983年8月:病人秘密創作一係列“扭曲肖像”畫作,被發現後銷毀。病人情緒激烈,被轉入加強監護。
1983年9月:病人最後一次借閱記錄(《鳶尾花圖鑒》再次借出,疑為護士疏忽)。
1983年10月5日:病人出現嚴重抗拒行為,拒絕服藥,並試圖向訪客傳遞信息。林雍院長批準轉入特殊監護程序。
1983年10月15日:音樂治療活動永久取消。
1983年10月20日:病人編號0794檔案封存。備注:治療完成。
“治療完成......”李瀚念出最後四個字,聲音發幹,“什麼意思?”
“意思是她要麼被治好了,要麼......”周明軒沒說完。
“要麼就不在了。”蘇晴不知何時也進了檔案室,她拿起另一份文件。
那是一份樂譜的手抄本,但有幾頁的角落用極小的字寫著東西。
蘇晴湊近看,輕聲念出:“藥片讓人忘記,紅色房間裏藏著真相,林雍在說謊。”
“這是白鳶寫的?”林妙問。
“應該是。”蘇晴將樂譜遞給顧凜希,“藏得很隱蔽,如果不是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
顧凜希接過樂譜,翻到有字跡的那幾頁。
字跡細密顫抖,但能看出書寫者當時的決心。
除此之外,桌上還有一張被撕成兩半的合影。
一半是年輕時的林雍,穿著白大褂,笑容溫和自信。
另一半被撕掉了,但從殘留的邊角能看出是個女性的肩膀和長發,以及一隻握著畫筆的手。
合影背麵有字,但隻剩一半:“......贈與摯友,願藝術永不......”
後麵的部分被撕掉了。
“白鳶和林雍認識。”顧凜希看著合影,“而且關係不一般。”
“摯友啊。”李瀚喃喃道,“那後來發生了什麼?”
“理念衝突。”蘇晴輕聲說,“一個人想改造世界,另一個人想自由表達。當改造者擁有權力時,自由就成了需要修正的偏差。”
顧凜希將病曆、樂譜和合影小心收好。
這些都是關鍵證據。
“該走了。”趙擎在門外壓低聲音提醒,“護士巡邏時間快到了。”
眾人迅速退出檔案室,顧凜希最後關門,將密碼鎖複位。
就在他們準備離開時,走廊盡頭的廣播突然刺耳地響起:
“檢測到未授權區域訪問!請相關人員立即返回公共區域!重複,請立即返回公共區域!”
“被發現了!”周明軒臉色一變。
“分開走!”顧凜希當機立斷,“趙老師帶林妙走樓梯間,李老師和周明軒走另一條走廊,我和蘇老師原路返回。在活動室彙合!”
沒有時間猶豫,眾人立刻分頭行動。
顧凜希和蘇晴快速穿過昏暗的走廊,腳步聲在空曠的樓道裏回響。遠處已經能聽到護士的腳步聲和說話聲。
“這邊。”蘇晴突然拉住顧凜希,推開一扇標著“儲藏室”的門。
兩人閃身進去,關上門。
儲藏室裏堆滿雜物,光線幾乎為零。
隻有門縫透進一絲微弱的光。
腳步聲越來越近,在門外停住。
“西翼檢測到活動跡象,但沒人。”
“去其他區域看看。院長說了,要特別注意那些誌願者。”
聲音漸遠。
儲藏室裏,顧凜希和蘇晴屏住呼吸,等了幾十秒,確定外麵沒人了,才輕輕推開門。
“謝謝。”顧凜希說。
“不必。”蘇晴整理了一下衣服,臉上恢複了慣常的從容微笑,“我們現在是盟友,不是嗎?”
顧凜希看了她一眼,沒有回答。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儲藏室,沿著來時的路返回主樓。
走廊的燈光似乎比剛才更暗了,壁燈一盞接一盞地閃爍,發出滋滋的電流聲。
顧凜希的指尖觸碰到病號服口袋裏那些剛剛找到的證據。
白鳶。
這個名字現在有了重量。
一個曾經在這裏反抗過的人,一個試圖用藝術和記錄來對抗規則的人,一個最終消失在“治療完成”四個字背後的人。
而規則第九條說:療養院不存在名為“白鳶”的病人。
否認存在,是最徹底的抹殺。
顧凜希抬起眼,走廊盡頭,活動室的燈光亮著,其他人都已經到了。
她加快腳步。
活動室的燈光明亮得有些刺眼。
重新齊聚的眾人圍坐在一張長桌旁,桌上攤開著從檔案室帶回來的證據。
顧凜希拿起那張撕成兩半的合影。
年輕時的林雍笑容溫和,眼神裏有一種理想主義者的光芒。
而旁邊被撕掉的那個人,隻留下一隻握著畫筆的手,纖細,有力。
“他們是朋友。”顧凜希說,“甚至可能是誌同道合的夥伴。後來理念衝突,一個人走向了極端控製,另一個人堅持自我表達。”
“樂譜上的字跡。”趙擎指著桌上那份手抄樂譜,“藥片讓人忘記,紅色房間裏藏著真相,林雍在說謊。這是白鳶留下的信息,她知道自己可能沒有多少時間了。”
顧凜希點頭:“她在病曆本上刻字,在樂譜裏藏密信,都是試圖留下證據。但還不夠明顯,不夠直接。一定還有更關鍵的東西。”
她的目光落在樂譜的封麵上——《月光奏鳴曲第一樂章》。
“音樂廳。”顧凜希說,“規則第六條:音樂廳的鋼琴隻能在周三下午由指定人員彈奏。但圖書館的通知顯示,周三下午的音樂活動四十年前就取消了。”
“矛盾點。”周明軒立刻反應過來,“所以規則六可能是假的,或者至少是過時的。”
“不隻是過時。”
顧凜希翻開樂譜,指著上麵幾處用鉛筆做的微小標記:“這些標記的位置很特別,不是普通的注釋。你們看這裏,第三小節第一個音符旁有個三角符號,第十二小節有個圓圈,第二十五小節又有一個三角。”
她抬起頭:“如果把這些標記對應的音符單獨拿出來呢?”
李瀚湊近看:“這是......密碼?”
“需要實際彈奏才能知道。”顧凜希合上樂譜,“音樂廳的鋼琴裏,可能藏著白鳶留下的真正信息。”
“但規則禁止我們彈鋼琴。”林妙小聲說。
“規則說隻能在周三下午由指定人員彈奏。”顧凜希糾正,“我們不需要彈整首曲子,隻需要彈奏那幾個標記的音符。而且如果周三下午的活動早就取消了,那麼這條規則,很可能就是個擺設。”
“或者是個陷阱。”蘇晴輕聲說,“引誘我們去違反。”
“檔案室我們已經違反過了。”顧凜希看向她,“風險已知,收益未知。但收益可能很大。”
蘇晴與她對視片刻,微微一笑:“我同意,隻是需要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