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錦紓處理完王管事的事,又翻了兩頁賬本,才慢悠悠地往西跨院走去。
春桃被她派去前院招待太醫,此刻想必正在奉茶寒暄,她並不著急,反正該來的總會來,她有的是時間慢慢收拾這對男女。
剛走到西跨院門口,就聽到裏麵傳來蘇文昭壓低的安撫聲,夾雜著林婉柔斷斷續續的啜泣,顯然兩人正在商量著什麼。
李錦紓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推門走了進去。
西跨院的陳設精致得不像話。
紫檀木的梳妝台,上麵擺著一排排的首飾盒;窗邊放著一張貴妃榻,鋪著上好的雲錦墊子;連牆角的花瓶,都是官窯燒製的青花瓷。
這些東西,大多是用原主的嫁妝買的,可原主的主院,卻連一件新家具都沒有。
林婉柔半倚在榻上,見到李錦紓進來,身子猛地一顫,連忙用手帕捂住臉,肩膀微微聳動,哭得更小聲了,一副受驚過度的模樣。
蘇文昭則迅速站起身,擋在林婉柔身前,像一堵護牆,隻是眼底的慌亂還未完全褪去。
兩人剛說完話,氣氛還帶著幾分緊繃,李錦紓的突然闖入,讓西跨院的空氣瞬間凝固。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春桃的聲音,打破了這份沉寂:“公主,張太醫到了。”
話音剛落,張太醫提著藥箱走了進來,躬身行禮:“臣參見公主殿下。”
“張太醫免禮。”李錦紓走到桌邊坐下,語氣平靜,“勞煩太醫給林姑娘診治一番,她總說自己從台階上摔下來,傷得很重,連床都下不了。”
張太醫應道:“是,臣遵旨。”
他走到林婉柔麵前,示意她伸出手。
林婉柔猶豫了一下,還是把右手伸了出去。
張太醫指尖搭在她的脈搏上,皺著眉診了片刻,又讓她抬起腿,檢查了一下她的膝蓋和腳踝。
“怎麼樣,張太醫?”蘇文昭急切地問道。
張太醫站起身,躬身對李錦紓道:“回公主殿下,這位姑娘脈象平穩,並無大礙。膝蓋和腳踝處也沒有淤痕和腫脹,隻是......”
“隻是什麼?”李錦紓追問。
“隻是這位姑娘的掌心和裙擺都很幹淨,沒有半點擦傷和泥汙。”
張太醫謹慎地措辭,“若是從台階上摔下來,即便傷勢不重,也該有這些痕跡。依臣之見,這位姑娘的‘傷’,恐怕是......刻意為之。”
林婉柔的臉瞬間變得毫無血色,她猛地從榻上滑下來,雙膝跪地,砰砰地給李錦紓磕頭,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往下掉,聲音哽咽得幾乎不成調:“公主殿下,是婉柔錯了......是婉柔一時糊塗,不小心崴了腳,卻怕表哥責怪我毛手毛腳,就......就謊稱是被人推搡摔了下去......”
她額頭很快磕得發紅,卻依舊不停,“求公主殿下饒了婉柔這一次吧,婉柔再也不敢了,以後一定謹守規矩,絕不敢再欺瞞任何人!”
她一邊哭,一邊偷偷抬眼瞄蘇文昭,眼神裏滿是委屈和無助,像一隻受驚的小鹿,那模樣,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而非自己犯了錯。
蘇文昭見狀,心疼得不行,連忙上前一步製止她繼續傷害自己。
臉色有些難看的看向李錦紓,嘴上倒是軟化了幾分,不似昨日囂張:“錦紓,婉柔年紀小,一時糊塗說錯了話,並非有意欺騙,不過隻是小事而已,你為何非要咄咄逼人。”
張太醫在皇宮行醫數年,這種場麵不知道見過多少次,他垂下眼睛假裝沒看到,躬身恭敬對對著李錦紓道:“若是公主需要,臣可以寫下診斷書,送到太醫院存檔,以備查證。”
都是老狐狸。
李錦紓虛扶了張太醫一把:“那就有勞張太醫了,本宮可不想留下什麼苛待孤女的名聲。春桃,送送張太醫。”
“是,殿下。”
春桃趾高氣昂的瞪了眼縮在蘇文昭懷裏,瑟瑟發抖的林婉柔,恭敬的將張太醫送走,走時順勢給他塞了個大大的荷包。
“林姑娘,”李錦紓看向跪在地上的林婉柔,語氣冰冷,“你口口聲聲說本宮推你,讓駙馬對本宮興師問罪,如今太醫的診斷就在這裏,你還有什麼話好說?”
林婉柔的眼淚掉得更凶了,額頭上的紅痕漸漸泛起淤青,她有些站立不穩,正要跪下繼續磕頭,就被蘇文昭死死扶住了。
“是婉柔的錯......是婉柔鬼迷心竅,嫉妒公主殿下深得表哥敬重,就想讓表哥多關心我一點......求公主殿下大人有大量,饒了婉柔這一次吧......”
她哭得撕心裂肺,卻半句不敢頂撞李錦紓,隻是一個勁地認錯、求饒,把自己的隱忍和示弱發揮到了極致,不知情的人看了,恐怕真會以為她是個受了委屈的可憐人。
不過不得不說,瞧著確實可憐。
若是換了原主,恐怕早就心軟了,說不定還會反過來安慰她。
她李錦紓在職場摸爬滾打十年,什麼招數沒見過,賣慘博同情?她還真不吃這一套。
“想讓駙馬關心你,就可以誣陷本宮?”李錦紓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按宮規,誣陷當朝公主,該杖責三十,流放三千裏。不過,看在駙馬的麵子上,本宮可以饒你這一次。”
她頓了頓,語氣轉冷:“但你必須離開公主府,明日一早就走。城外的別院是用本宮的嫁妝購置的,本宮會派人收回;你在這裏用本宮銀子買的所有首飾、衣物,也一並留下,不準帶走分毫。”
林婉柔眼淚流得更洶湧了,不顧蘇文昭的阻攔,又直直跪了下去,怯怯拉住蘇文昭的衣角,聲音微弱又帶著無盡的可憐:“表哥,婉柔知道錯了。婉柔真的無處可去啊......”
她抬頭看著蘇文昭,淚眼婆娑,睫毛上掛著淚珠,“若是離開了公主府,婉柔一個孤女,無依無靠,說不定會凍餓而死,或是被壞人欺負。求表哥求求公主,再給婉柔一次機會吧。”
她的聲音細細碎碎,滿是絕望,卻始終不敢對李錦紓說一句重話,隻是死死哀求蘇文昭,把柔弱無依的模樣演得淋漓盡致。
蘇文昭看著她額頭的淤青和哭花的臉,心疼得不行,連忙彎腰想扶她:“婉柔,你別這樣......”
“駙馬若是舍不得,可以一同離去。”李錦紓冷冷的聲音響起,打斷了他的動作。
蘇文昭的手僵在半空,扶也不是,放也不是。
他看著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林婉柔,又看向麵色冰冷、眼神毫無波瀾的李錦紓,心裏又急又怒,卻偏偏無可奈何。
如今李錦紓已經心存不滿,若再忤逆她的意思,她一時生氣鬧到皇上麵前,吃虧的隻會是他和林婉柔。
林婉柔見蘇文昭猶豫,哭得更傷心了,肩膀劇烈地顫抖著,卻懂事地鬆開了蘇文昭的衣角,哽咽道:“對不起表哥,是婉柔讓表哥為難了,都是婉柔的錯,婉柔走就是了。”
她慢慢站起身,腳步踉蹌,仿佛隨時都會摔倒,“婉柔隻求今後,表哥與公主能夠保重。以後婉柔不再表哥身邊,表哥切莫再與殿下置氣,傷了你們夫妻情誼。”
她說著,眼淚又掉了下來,轉身慢慢向裏間走去,背影單薄又可憐,每一步都像是在淩遲蘇文昭的心。
蘇文昭看著她的背影,又看向李錦紓,眼神裏滿是複雜的情緒。
有憤怒,有不甘,有心疼,卻唯獨沒有半分對李錦紓的愧疚。
他張了張嘴,想再說些什麼,可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轉身跟著林婉柔走進了內室。
李錦紓冷眼看著這一幕,心中毫無波瀾。
她知道,這隻是開始,蘇文昭和林婉柔絕不會就這麼善罷甘休,可那又如何?
從今天起,遊戲規則由她來定。
回到主院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李錦紓沒什麼胃口,隻讓下人撤了晚膳,獨自走到窗邊出神。
晚風剛拂過發梢,一道黑影便如鬼魅般從房梁躍下,落地無聲,僅單膝跪地時帶起一絲極淡的氣流。
“屬下參見公主。”他聲音壓得極低,像融入夜色的私語。
“說。”錦紓頭也未回,語氣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