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暮色沉透時,公主府的庭院裏已點起了燈籠,橘黃色的光透過燈罩,落在青磚上,映出細碎的光影。
李錦紓坐在書房的紫檀木椅上,手裏捧著一杯熱茶,茶煙嫋嫋,模糊了她臉上的神色。
這時,房梁上輕輕響了一聲,夜影從房梁上躍下,動作輕得像片葉子,落地時沒發出半點聲響,單膝跪地,手裏托著個錦盒。
“屬下見過公主。”
“起來吧,查的怎麼樣?”
“魏齋長安排了兩個雜役守在門口,屬下繞到典籍庫的後窗,沒驚動任何人。那本《周官注疏》裏夾著把小銅匙,和魏齋長銅鑰串上的那把一模一樣,用銅匙打開了旁邊的暗格,裏麵就是這個錦盒。”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屬下剛拿到錦盒,就見兩個黑衣人往典籍庫這邊來,手裏拎著個油布包,裏麵像是藏著易燃的東西。屬下躲在書架後麵,等他們靠近了,才動手拿下的。審了半宿,他們才招了,說是蘇駙馬的貼身護衛,奉了蘇駙馬的命令來的。駙馬吩咐他們若是今夜典籍庫沒動靜,就燒了西側第三排書架,別留下任何痕跡。”
“人呢?”
“公主放心,他們絕不會多嘴。”
李錦紓知道影衛多的是威脅人的手段,聞言也不再多問。
“暗格裏除了錦盒,還有別的東西嗎?魏齋長夜裏沒去典籍庫?”
“暗格裏隻有這個錦盒,沒別的東西。”夜影搖頭。
“屬下在典籍庫裏待了近一個時辰,沒見魏齋長過來,後來審護衛時,才從他們嘴裏知道,魏齋長今晚被蘇駙馬請去赴宴了,怕是要到半夜才會回書院。”
李錦紓點頭,示意春桃打開錦盒。
春桃上前,小心翼翼地掀開錦盒蓋,裏麵是一摞密函,用細麻繩捆著,最上麵一封信封一角畫著半朵蓮。
李錦紓拿起最上麵的一封,拆開信封,抽出裏麵的信紙。
“魏兄,情況有變,我將此賬目交與你保管。你把賬目底冊藏在暗格裏,等風頭過後,我會派人來取——切記,此事絕不可泄露給任何人,若是出了差錯,咱們都沒好果子吃。事成之後,我會拜托先生幫忙,給你謀個從五品的閑職,也不枉你幫我這一回。”
李錦紓指尖點了點密函上先生兩個字,指甲輕輕蹭過紙麵,語氣依舊平穩,“那兩個護衛沒提先生是誰?蘇文昭跟他們提過嗎?”
“護衛說,蘇駙馬隻讓他們按吩咐辦事。按照他們的身份,知道的越少越好。”
夜影遞上一張折疊的紙條,上麵用炭筆寫著幾行字,“下麵的人還查到了蘇駙馬近日的行蹤,上周他去過三次城外的清風茶館,每次都是單獨進去,進去前會在茶館門口的柳樹下站一會兒,像是在等什麼人,出來時手裏會多一個小瓷瓶。屬下趁夜去了蘇駙馬的書房,在書架最上層的暗格裏找到了那個瓷瓶,裏麵裝著些白色的粉末,像是藥粉,卻不知道是什麼藥。”
他頓了頓,又道:“另外,蘇駙馬近日常去吏部,每次去都會帶著個錦盒,進去後會和主事王大人待在書房裏,半個時辰後才出來,出來時錦盒是空的。三年前他在四皇子的扶持下做了吏部主事,雖說明麵上並無多大往來,但......”
夜影未盡之言李錦紓自然明白,她心下一沉,並未過多言語,隻是翻出錦盒裏的賬目底冊,打開其中一本,翻到三月的開支頁,果然看到幾處用紅筆標注的地方。
這些改動都很隱蔽,若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
此事竟然跟皇子扯上了關係,那目的恐怕就不隻她一個小小的公主這麼簡單。
“查查蘇駙馬去清風茶館見的人,茶館門口的柳樹下有沒有人接應。還有那個柳管家,密函裏提了讓魏齋長把賬目底冊給柳管家,蘇府的管家姓周,這個柳管家肯定是先生的人,你重點查四皇子府的下人,尤其是四皇子身邊的幾個管事,看看有沒有姓柳的。魏齋長那邊暫時別驚動,跟著他,說不定還能從他那裏套出更多線索。”
“屬下明白。”
她放下筆,將密函和賬目底冊都鎖進抽屜裏,鑰匙轉了三圈,確認鎖牢了才鬆開手。
夜影退去後,書房裏隻剩下燭火跳動的聲音,光影落在空錦盒上,忽明忽暗。
李錦紓走到窗邊,推開半扇窗,晚風帶著庭院裏的牡丹香吹進來,拂動她的衣擺。她看著庭院裏的牡丹影,月光把影子拉得很長。
仿佛過了很久,院子裏才傳出一聲悠長的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