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消毒水的味道鑽進鼻腔時，岑皎月緩緩睜開了眼。

病房裏很靜，顧京禹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眼下泛著青黑，胡茬也冒了出來。

一向俊美光鮮的人竟透著幾分難得的憔悴。

見她醒了，他立刻俯身握住她的手，嗓音沙啞。

“皎皎，你昏迷了兩天。”

他掌心溫熱，卻讓岑皎月覺得黏膩，想抽回手，渾身骨頭散架般的疼。

顧京禹頓了頓，聲音更低，甚至有些小心翼翼。

“醫生說車禍前你懷孕了，不到六周，孩子沒保住……”

岑皎月眨了眨眼，一時間分不清心裏是什麼感覺。

有一點鈍痛，但更多的是一種荒誕的諷刺。

在她已經不期望和他的愛情時，一個孩子來了，又走了。

像命運開的惡劣玩笑。

“還有，”顧京禹握緊她的手，像是在給她力量，“醫生說這次受傷，可能會影響以後懷孕。”

他說得很委婉，但岑皎月聽懂了。

她輕輕抽回手，聲音很淡：“是嗎。”

顧京禹看著她毫無波瀾的臉，眉頭皺起。

岑皎月看著他，一字一句：“我車禍的時候，給你打過電話。”

顧京禹的表情僵住了。

“一遍，兩遍，三遍。”岑皎月數著，“你沒接。”

“之前給我爸找藥，我也給你打過電話。”她繼續說，“於知雪接的，她說你睡著了。”

每說一句，顧京禹的臉色就白一分。

“你要是真那麼喜歡她，覺得她比我和我的家人都重要。”

岑皎月聲音很輕，像在說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

“我可以跟你離婚，給她讓位。”

“胡說什麼！”顧京禹猛地站起身，椅子腿摩擦地麵發出刺耳的聲響。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情緒，重新坐回床邊，握住她的手。

“皎皎，我是愛你的，從始至終，我隻認定了你一個妻子。”

“我已經聯係了最好的專家，孩子我們以後還會有的，爸的藥我也派人送過去了，你別多想。”

岑皎月看著他眼底的血絲，忽然覺得很累。

顧京禹總是這樣。

一個巴掌一個甜棗，在她最需要的時候缺席，在她快要放棄的時候，又擺出深情的姿態，施舍一點微不足道的關懷。

她再次開口，換了個話題。

“我覺得，這次車禍不是意外。”

顧京禹的手頓了頓。

岑皎月認真看向他眼底。

“刹車失靈得太巧了，我剛跟於知雪見過麵，回來就出事。你覺得，是誰動的手腳？”

“你會查嗎？如果真的跟她有關，你會為了我，讓她受到懲罰嗎？”

顧京禹沉默了很久。

最後，他說：“好，我會查清楚，給你一個交代。”

接下來的半個月，岑皎月一直在醫院修養。

顧京禹每天都會來。

他推掉應酬，把工作帶到病房處理，甚至學會了削蘋果。

雖然削得坑坑窪窪，果肉少了一半。

他還每次來都帶一束花，第一天是百合，第二天是玫瑰，第三天是向日葵……

從前岑皎月總抱怨他不浪漫，連束花都要秘書訂。

現在他親手挑了，親手送來，插在花瓶裏，每天換水。

岑皎月心裏沒有一點波瀾。

太遲了。

她每次問起調查進展，顧京禹都會說“還在查”，或者說“有些線索，但需要時間”。

問多了，他就皺眉：“皎皎，你好好養傷，這些事交給我。”

直到那天下午，岑皎月被護士推去做複查。

走廊拐角處，她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顧京禹站在婦產科診室門口，背對著她，身邊站著於知雪。

於知雪的手輕輕搭在小腹上，臉色有些蒼白，正低聲跟顧京禹說著什麼。

顧京禹側耳聽著，然後點了點頭，伸手扶住她的胳膊。

動作很輕，很小心。

岑皎月讓護士停下輪椅，，隔著十幾米的距離，看著那兩個人。

於知雪抬起頭，不知說了句什麼，顧京禹便彎腰湊近她，聽她說完，然後笑了。

那笑容溫柔，耐心，帶著一點縱容。

診室門開了，醫生走出來，跟顧京禹握了握手，笑著說。

“顧先生放心，您太太和胎兒都很健康，已經兩個月了，發育得很好。”

聲音不大，但在安靜的走廊裏，清晰得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