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未晞時,錢錚錚又一次從噩夢中驚醒。
“玉佩......”她猛地坐起,冷汗浸濕了中衣。窗外傳來熟悉的搗練聲——染坊女工們已經開始了一天的勞作。
“錚錚,又做噩夢了?”紀多多提著食盒端著杏仁茶推門而入,“我今早特意去茶樓轉了一圈,說書的還在講十九王爺怒斥禮部尚書的段子,半個字沒提丟玉佩的事。”
“這都二十七天了......”
“要我說,那人八成是個行商。”紀多多掀開食盒,芝麻酥的香氣頓時彌漫開來,“若是皇親國戚,早該滿城風雨了。”
錢錚錚長長舒一口氣:“最近真的是天天噩夢......”
“嘗嘗這個。”紀多多塞過來一塊芝麻酥,“街口新開的鋪子,我排了小半個時辰隊呢。”
甜膩的滋味在舌尖化開,錢錚錚突然笑出聲:“那晚我居然隻給了二十兩......”
“可不是!”紀多多掰著手指算,“就說你摳門。”
兩人相視一笑,錢錚錚看著遠處桌案上的荷包,那枚玉佩正靜靜躺在裏麵。
......
近日,錢錚錚明顯的感覺到自己食欲大增,且非常嗜睡。
這日正午時分,錢錚錚正在賬房清算這幾日染坊的賬目,強大的困意讓她無法集中精神,直接歪在桌子上睡了過去。
“掌櫃的?”染坊工人捧著染樣輕聲喚道,“這批湖綢的色樣......”
而回應他的,隻有錢錚錚均勻的呼吸聲。
紀多多本來是打算約錢錚錚出門逛集市的,看她這個樣子,便衝工人問道:“你家掌櫃的最近這麼貪睡麼?”
染坊工人搖搖頭表示不知,而紀多多卻瞥見,桌案旁邊的小矮幾上,五六個油紙質包堆疊著,打開一看,沒吃完的棗泥酥、咬了一口山藥膏、還剩半個的醬肉包,應有盡有。
“我的老天爺!”紀多多搖醒錢錚錚,“你喂豬啊?”
這時,紀多多發現有什麼東西正隔著繡鞋膈著自己的腳,她低頭一看,正是錢錚錚沒吃完的糖葫蘆。
而這時,錢錚錚在睡夢中咕噥著:“這些個青梅,給我來點......”
“喂,錢大小姐,醒醒!”紀多多捏著錢錚錚的鼻子,“你一上午造了這麼多吃食?”
錢錚錚迷迷糊糊睜開眼:“現在什麼時辰?”
“未時一刻了。”
“那我再睡會兒,等過了未時再叫我,還得理賬呢......”說完,錢錚錚又趴在賬房桌子上。
紀多多驚異地望著她,突然想到什麼,伸手去摸她脈門。
脈象往來流利,如同珠子滑動。
紀多多興奮又害怕,她知道,這下真的“心想事成”了。
......
等到錢錚錚轉醒後,才從紀多多口中得知事實,難怪她最近晨起老是惡心想吐,而月信,已經遲了月餘了。
她知道,此事,不能瞞著父母。
......
錢老爺的茶盞在青磚地上炸開時,錢錚錚正跪在堂中,而紀多多則非常尷尬地站在一旁不敢說話。
“荒唐!”老爺子胡子直顫,“你當自己是話本裏的女俠?”
而錢夫人則是非常淡定,她慢悠悠的撿起錢老爺砸在地上的茶盞碎片:“老爺,這是您最愛的建窯瓷盞。”
錢老爺頓時捂住心口,這回是真疼了。
“爹爹。”錢錚錚跪著往前挪了半步,“女兒......”
“你娘懷你那會兒,”錢老爺突然打斷她,“半夜想吃青梅,我騎馬跑遍三個州府。我雖然不能體會女子有孕之辛苦,可當年你娘是如何,我卻是記憶猶新,而你,身邊連個知你疼你的人都沒有,你怎麼能......”說著一激動,又咳了幾聲。
錢夫人忙上前為他斟了一杯茶,端起來喂他喝下,又對錢錚錚說道:“錚兒,你先起來,去廚房給你爹坐一壺熱水。”
錢錚錚這才訕訕起身,退下往廚房去了,紀多多見此情形也跟著溜出了堂屋。
等到錢錚錚提著那一壺熱水走到堂屋外時,才聽到屋內兩老的對話:
“山楂,還是要新鮮的才好。”錢老爺的聲音從堂屋傳來。
“酸兒辣女不準的。”錢母反駁,“我懷錚錚時就不愛吃辣。”
“錚兒夢裏念叨著青梅,又吃老些糖葫蘆,備一點醃梅子總沒錯。”
“老爺不生氣了?”錢夫人溫和地問道。
錢老爺深深歎了一口氣:“錚兒從小就有主見,如今又掌管著家裏地生意,性子又直,她能做出這類事我倒一點也不意外,我隻是氣她應該提前跟你我商量,一個女兒家,未婚生子,這京城的口水都能把她淹死。”
錢夫人突然笑了:“要說這脾性,倒是隨了老爺您呢,當年您翻牆與我相會,差點被我爹打斷腿......”
“你不也是,為了送我一個自己繡的荷包,大半夜溜出門......”
錢錚錚眼眶倏地紅了。提著熱水推門而入:“爹、娘......”
三人一時不語,隨後又臉帶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