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沒有在四十八小時清醒,患者大概率永遠不會醒,嚴重一點,失去生命的可能性很大。”
醫生的話,猶如一記重錘,狠狠砸在我心上,痛意直躥腦髓,以極快的速度蔓延到全身,每一個細胞都痛不欲生。
驚、懼、痛交加,我一時無法接受,眼前一黑,人軟軟的滑了下去。
“阿離。”薑望接住我下滑的身體,抱緊我,用他的臉頰貼著我的額頭,“堅強點阿離,媽媽知道你這麼傷心,也會難過的。”
我伏在薑望懷裏,崩潰大哭。
明明出差登機前還和媽媽通過電話,幾天過去就要陰陽兩隔,讓我怎麼受的了!
沒一會兒,媽媽被推出手術室,直接送進重症監護室。
重症監護室是透明的玻璃房,媽媽躺在狹窄的病床上一動不動,身上插滿各種管子,床頭擺著三台機器,都是用來監控生命體征的,呼吸機蓋住媽媽的臉,讓我想要看看媽媽都做不到。
“阿望,媽媽會沒事的對不對,我好像看到媽媽的手指動了。”
醫生的話說的婉轉,意思我理解了,也知道媽媽救不回來,卻還是在內心裏希望著會出現奇跡。
“媽媽知道你這麼擔心她,一定會好起來的。不過,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萬一......你也要正確麵對。”
他指著正對麵的機器說,“阿離你看,血氧八十。醫生說隻要血氧不低於八十,媽媽的情況就有好轉的希望。不要怕阿離,你還有我,我會一直一直陪著你的。”
捂著劇痛的胸口,趴在玻璃牆上,無聲的哭。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我緊緊的盯著安靜躺著的媽媽,飯不吃,水不喝,連廁所都不去,生怕一個錯神,媽媽就會消失不見。
薑望寸步不離的守著我,讓我靠著他睡一會兒,他自己徹夜不眠,熬的眼睛裏都是紅血絲。
黑夜離開,黎明到來,水紅色的晨曦鋪滿大半片天空,是個難得的晴朗日子。
我的媽媽卻沒有任何醒來的跡象,血氧降到六十五,監控上的紅燈一直在閃。
奇跡殘忍的沒有出現。
醫生若幹次查房,都表示情況不樂觀,讓我做好心理準備。
媽媽正在逐漸的離我遠去。
我心如刀攪,心臟不斷下沉,痛苦達到頂點。
固執的站在玻璃牆邊上,用最近的距離陪伴媽媽,哭了一場又一場,眼淚都快哭幹了,痛苦卻不能減輕絲毫。
薑望始終在我身邊,一步都沒有離開過,默默的做著力所能及的事情,他勸我不要太難過,生死有命,非人力可及。
這些道理我都懂,可是,親情不是用道理就可以說的通的。
周阿姨來看媽媽了,她拉著我的手,紅著眼睛說了很多。
她告訴我媽媽之前已經病過兩次,一次是去年夏天,另一次是一個月前。
“我勸她告訴你來著,你媽媽心疼你,說你要照顧孩子還要上班太累,總說自己沒事。”
“這次在班級裏暈倒,同學們嚇壞了,幾個男生卸下門板,抬著你媽媽到的樓下。”
“你呀得想開點,真的那什麼,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你媽媽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到什麼時候,你隻有好好的,才對得起你媽媽。”
周阿姨說的話,像一把刀,直插 我心口。
媽媽生過兩次重病,我這個做女兒的,竟然完全不知道!
在媽媽一個人去看醫生時,我這個女兒在做什麼呢?
我在照顧薑望和可兒!
我和媽媽居住的地方離的不算遠,開車一小時,因為要照顧可兒和薑望,我和媽媽約定好兩周回去一次,她有什麼事情就打我的電話。
當時隻覺得媽媽還年輕,身體也不錯,等我把可兒照顧長大,就把媽媽接到身邊照顧。
卻沒有想到過媽媽會這麼早的離開,讓我想要盡孝都沒有可能了。
子欲養,而親不待!
我好後悔。
為了不愛我的丈夫,與我沒有血緣關係的女兒,把唯一的親人,我的媽媽拋在腦後了。
我是有多不孝!
痛苦、愧疚、懊惱、後悔,種種強烈的情緒衝擊著我的大腦,讓我的精神處於崩潰邊緣。
甚至於,我想就這樣死了算了,省得媽媽一個人走孤單。
控製不住眼淚,抬手狠狠抽自己的耳光,一下接著一下,打的再重,都感覺不到疼。
我真的好恨自己。
薑望緊緊抱住我,眼淚沾在我臉上,“阿離,要打你就打我,你什麼都沒做錯,不要打自己,我心疼。”
他說,“不要怕,你還有我。阿離,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
可我,隻想要媽媽。
眼淚怎麼都流不完,心裏一萬遍祈禱,隻要能讓媽媽醒過來,再陪我幾年,我願意折損三十年陽壽。
然而,老天爺沒有聽到我的祈願,仍在下降的血氧,就像一把三棱刀,在我心上身上無情的刮。
不時有人在玻璃牆邊走來走去,然後躲在一邊議論,說那人根本就不行了,全靠氧氣吊著命,拔了得了,少花點錢。
理智上我也知道是人家說的不錯,媽媽確實是救不回來了。
但看他們輕描淡寫的對待生命的樣子,我又氣又痛,一邊哭一邊和人吵架,像個瘋子一樣。
薑望買來飯菜,哄著我吃。
我吃了一滿碗米飯,四塊紅燒排骨,還有一盒蔬菜沙拉,硬塞進肚子裏。
胃裏像是有一隻手,將食物往外推,我努力的抻著脖子,將味同嚼蠟的飯菜咽下去。
因為媽媽一生的願望,就是要我一輩子好好的。
又一個黎明來了,天空陰沉沉的墜著烏雲,可能會下雨。
我有種預感,這將是媽媽在人間渡過的最後一個黎明。
媽媽仍然沉睡著,血氧降到四十八。
距離醫生說的四十八小時,隻剩十小時。
醫生開過早會,護士過來將媽媽的注射藥物撤掉。
絕望的痛苦將我撕扯成碎片,我卻除了哭,什麼都做不了。
那種知道結果的等待,真的讓人非常痛苦和絕望。
醫生說媽媽清醒過來的幾率,無限接近零。
我無力的跪倒在地,世界隻剩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