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阿姨和一位學校領導過來了,嚴肅的要我一同過去找醫生,有重要的事情商議。
醫生說,“患者血氧降到三十五,還是在有呼吸機的情況下,患者沒有自主呼吸的能力。簡單點說,隻要拔掉氧氣管,患者會立刻死亡,沒有任何搶救價值。說的再清晰一點,即使上呼吸機,最多明天患者也會自行離開。是繼續維持,還是讓患者少受點罪,決定權在家屬手裏,我們不方便多說。”
校領導的意思,現在就拔管,因為事發四十八小時之後死亡的,不會記入工傷範疇。
我明白校領導的意思,他是為我考慮。
但是,那是我的媽媽,我在世上唯一的親人,我舍不得她走!
哪怕媽媽能多在這世上停留一秒,我都是有媽的孩子。
這個抉擇,太難了。
我趴在玻璃牆上,努力想要看清楚媽媽最後的樣子,卻隻看得到冰冷的氧氣罩。
“離生,還記得媽媽之前說過的話嗎?”薑望問我。
媽媽多次說過,若是有一天她病到不知人事,不要淩遲她,讓她體麵的走。
“阿望,怎麼辦,我沒有媽媽了,再也沒有媽媽了。”
他將我緊緊抱在懷裏,眼睛濕 潤,眼角泛紅,“一會兒林均過來陪你,我有些事情要做,你堅強一點。”
林均來得很快,薑望和他交待幾句就離開。
再回來時,身後跟著兩個人,抱著很多東西。
最大的包裹裏,居然是媽媽自己準備好的壽衣!
媽媽早就知道自己活不久了,不忍心告訴我,自己給自己準備後事。
太陽下山前,我艱難的做出決定。
薑望陪著我進入監護室,其他人等在外邊。
他說,“阿離,放媽媽走吧。你不忍心,我來。”
不行,媽媽最後一程,我要親自送。
我顫抖著手,親手摘下媽媽的呼吸機,看到媽媽青白色的臉。
情緒瞬間崩潰,痛苦驟然爆發,我撲在媽媽身上哭喊,“媽,媽媽,你看看我,我是生生,媽媽,你再看我一眼。”
媽媽的身體還是溫熱的,我要媽媽活著!
幾秒鐘過去,媽媽的手臂軟軟的垂下來,時間在那一刻靜止。
媽媽走了。
一句話都沒有留下。
我與媽媽十指直握,和她說好了,讓媽媽不要忘了我,來生錢還要做媽媽的孩子,聽媽媽的話,不讓媽媽惦記,也不讓媽媽一個人去看醫生,永遠陪在媽媽身邊。
殯儀館的人過來了,將穿戴整齊的媽媽放進暫存的紙棺,自此與我陰陽兩隔。
我仿佛被抽去魂魄,雙眼發黑,直直的倒了下去。
做了好長好痛的夢。
很小很小的時候,媽媽抱著我,在家門前等待回家的爸爸。
媽媽在前邊走,我跟在後邊追,我求媽媽回頭看看我,媽媽卻越走越遠。
爸爸,媽媽去找你了,你們在那邊,一定要過的幸福。
醒來時是在家裏,薑望憔悴的守在床邊,眼底布滿鮮紅的血絲,他的手和我的手握在一起。
見我睜開眼睛,薑望拉著我的手蓋在他的眼睛上。
有溫熱的液體流出來。
“阿離,一天一夜,我好害怕你再也不肯睜開眼睛,我快要擔心死了。”
次日就是媽媽的葬禮,薑望不想我去,他擔心我受不了。
我堅持去送媽媽在人世間的最後一程。
媽媽從教二十多年,桃李滿天下,來送她的人,站滿整個告別大廳。
顧南舟也來了,帶著助理,敬獻了媽媽生前最喜歡的向日葵。
為了媽媽走的安心,我異乎尋常的冷靜。
親自推著車將媽媽送進火化爐,站在外邊靜靜的等。
一小時過去,我好好的媽媽,變成一捧白色的灰。
從此,世間再無媽媽!
我也再沒有血脈相連的親人!
將媽媽放進墓穴之中,墓板在我眼前緩緩關閉。
自此後,媽媽隻是塊冰冷的墓碑。
我突然瘋了一樣衝過去,想要把墓板打開。
我從沒有想到過,媽媽會以這樣突然而決絕的方式離開,連告別的話都沒有和我說。
直到此時,我仍然無法接受。
我沒能阻止墓板的關閉,還把自己摔了個跟頭,右腳鑽心的疼痛。
薑望第一次朝著我生氣大吼,“離生,媽媽若在天有靈,看到你這個樣子,會有多麼難過?你能不能振作一點,不要讓媽媽再跟著你操心了,行不行!”
“可是,媽媽不會知道的,媽媽再也回不來了。”
媽媽的墓碑前,我和薑望抱頭痛哭。
葬禮結束,薑望送我去醫院。
醫生診斷我右腿踝骨骨裂,需要進行加固,和長時間的修養。
薑望帶我回家了,放在主臥的床上。
我堅持去客臥,他寥落的說,“我隻是想照顧你,等你好了想去客臥,我不攔你。”
這是我睡過五年的房間,隻不過離開半個月,熟悉的一切,卻讓我有種恍如隔世之感。
經過媽媽去世一事,讓我更清楚的看明白一些事,離婚的信念也更加堅定。
這世上那麼多人,卻沒有一個我的親人,我要生一個屬於我自己的孩子。
我感激薑望這幾天給予我的陪伴和精神支持,但裂痕已經造成,我們是回不去的。
未來,薑望守著他的諾言,我離開過我想要的日子。
失去媽媽的我,變的沉默寡言,打不起精神,腦子裏每時每刻都是曾經和媽媽在一起的時光。
寂靜的夜裏,我瘋狂的想念媽媽,抱著媽媽的照片,從天黑哭到天亮。
薑望一改從前的繁忙,公司也不去,拿著手提每天在家裏辦公。
隻要我發出任何一點聲音,他都會如臨大敵般衝到我身邊,紅著眼睛問我怎麼了。
有一天,我上廁所不小心摔倒,頭被磕破了,流了很多血。
那個晚上,薑望抱著我好久,我怎麼掙紮他都不肯鬆手,說,“阿離,求你活著,好好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