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振國那句話像是晴天裏一道驚雷,劈得白瑜昕腦子裏嗡嗡作響。
她不是白家的女兒?
這個念頭閃過,之前所有想不通的事情,在這一刻忽然都有了答案。
怪不得她那個賭鬼哥哥能理直氣壯地吸她的血。
怪不得那對父母能狠下心把她當成貨物一樣,想方設法地榨幹她身上最後一點價值。
原來,她根本就不是他們親生的。
院子裏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周圍鄰居的議論聲也戛然而止,一道道探究的目光在白家幾人臉上來回逡巡。
白振國也意識到自己情急之下說漏了嘴,臉色瞬間漲成了豬肝色,眼神躲閃,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一個字。
劉桂芬反應最快,一把拍在大腿上,又想故技重施:“你個老不死的胡說八道什麼!女兒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能不是親生的?你這是氣糊塗了!”
說著,她又轉向白瑜昕,臉上硬擠出幾分慈愛:“大妞,你別聽你爸瞎說,他就是被你給氣的......”
“夠了!”
一聲冷喝打斷了劉桂芬的表演。
人群自動分開一條道,薑振東沉著一張臉從外麵走進來,步子又沉又快。
他剛才去衛生所的路上,就聽見鄰居說白家又來鬧事了,心裏一急,飯都顧不上吃就往回趕。
沒想到剛到門口,就聽見白振國那句混賬話。
他的目光掃過白家三人的臉,最後落在地上還在哼哼唧唧的白家寶身上。
“滾。”薑振東隻冷冷吐出一個字,卻讓在場人都大氣不敢喘。
白家寶被他看得一個哆嗦,下意識就想往後縮。
白振國色厲內荏地梗著脖子:“薑振東,你別太囂張!這是我們家的家事,你......”
話沒說完,薑振東已經一步上前,大手像鐵鉗一樣攥住了他的手腕,稍一用力,白振國就痛得嗷嗷叫喚起來。
“我再說最後一遍,滾出我家。”薑振東眼底是毫不掩飾的殺意,“再敢來鬧事,我打斷你們的腿。”
他不是在開玩笑。
白家人被他身上那股子狠勁兒嚇破了膽,劉桂芬手忙腳亂地去扶地上的白家寶。
白家寶此時也顧不上疼了,連滾帶爬地往外跑,嘴裏還不停地放著狠話。
薑振東沒理會他們的叫囂,鬆開手,反身將還愣在原地的白瑜昕拉到自己身後護住。
那個下意識的動作,讓白瑜昕的心口莫名一熱。
看熱鬧的鄰居們見沒戲可看了,也都識趣地三三兩兩散去,院子裏很快就恢複了安靜。
薑振東關上院門,轉身看著白瑜昕,神情複雜。
今天院子裏發生的這一幕,他雖然沒從頭看到尾,但也聽了個七七八八。
這個女人,居然為了護著曉雨,跟她娘家動了手。
他心裏那堵因為猜忌和失望築起的高牆,不知不覺間,裂開了一道縫。
或許,她真的不是在演戲?
“回屋。”薑振東隻丟下兩個字,便頭也不回的轉身回了房間。
一旁的薑曉雨挪了過來,眼睛不敢往她臉上瞧,隻低著頭小聲問。
“嫂子,你......沒事吧?”
白瑜昕搖了搖頭,沒多說什麼。
可白振國那句來路不明的賠錢貨卻還在腦海裏麵揮之不去。
屋裏薑母喊著她吃飯,她來不及多想,應了聲,進了屋。
晚飯桌上,誰都沒怎麼說話,隻有碗筷碰在一起的聲響。
一筷子炒得金黃的雞蛋,落進了白瑜昕的碗裏。
她抬起頭,薑振東卻已經轉開了臉,下頜繃著,沒什麼多餘的情緒。
白瑜昕夾了塊豬肉,顫巍巍地放進薑母碗裏,“媽,您也吃,守著振南累了一天了。”
桌上頓時一靜。
張如玉眼眶紅了,又把肉夾回她碗裏:“哎,好孩子,媽不累。你身子重,你吃,多補補。”
坐在一邊的薑曉雨扒飯的動作停了停,又繼續。
“媽,振南怎麼樣了?”白瑜昕輕聲問。
提起小兒子,薑母臉上剛緩和一點的神色又垮了,歎著氣。
“燒是退了,可醫生說嗆水太厲害,得了肺炎,得住院。還有他那腿......本就走不利索,在河裏泡了那麼久,寒氣都進骨頭裏了,醫生說,怕是得在床上躺幾個月,動都不能動了。”
這話一出,桌上連扒飯的聲音都沒了,隻剩下張如玉微弱的歎息。
一頓飯就這樣壓抑的吃完了。
吃完飯,張如玉和曉雨在廚房收拾。
白瑜昕沒回屋,走到了院子裏。
薑振東蹲在屋簷下,昏黃的燈光拖出長長的影子。
他手裏拿著一把豁了口的鋤頭,在磨刀石上一下一下地磨著,刺啦刺啦的,很有規律。
白瑜昕走到他跟前,蹲了下來。
磨刀的聲音停了。
薑振東抬起頭:“有事?”
“嗯。”她組織了一下語言,“振東,我想跟你商量個事兒。”
她看著他手裏的鋤頭,慢慢說:“我聽媽說,振南的腿要養好久。他年紀小,本就是活潑好動的時候,整天躺床上,人要悶壞的。”
薑振東沒出聲,手裏的鋤頭卻攥緊了些。
“我在縣城招待所的時候,見過城裏幹部用過一個東西......叫,叫輪椅。就是個帶軲轆的椅子,人坐上去,用手推著輪子自己就能走。要是咱們能給振南弄一個,他就能自己出屋曬曬太陽,在院裏轉轉,對他養病,對他那心情......都有好處。”
輪椅?
薑振東手裏的動作停了,抬起那雙深邃的眼,裏麵盛滿了探究。
這個東西他隻在鎮上衛生院的宣傳畫上見過,是個稀罕玩意兒。
他怎麼不知道,他這個連活都懶得幹的媳婦,還會這些?
“你會做這個?”薑振東眼眸微眯,緊緊盯著她。
白瑜昕的心跳漏了一拍,對上他那雙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睛,她意識到,三言兩語怕是糊弄不過去。
她索性豁出去了,迎著他的目光,點了點頭:“以前在招待所的時候,見過圖紙,也聽老師傅念叨過幾句。那時候......我沒往心裏去。”
說到這,她頓了頓,垂下眼,話裏帶著幾分自嘲和坦誠:“那時候我一門心思想著走,哪裏會把這些事告訴你?總覺得跟你,跟這個家,都是暫時的,沒必要說那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