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鋪內一時寂靜無聲,連侍衛都屏住了呼吸,生怕觸怒主子。
崔鳶寧卻恍若未覺,自顧自地手頭的東西收整好。
裴燼知她性情孤高,不會因為他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就會有什麼改變。
眼下不能操之過急,也要先讓她要看到誠意才是,便開口道: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麻煩姑娘了。”
崔鳶寧也很是喜歡這種識時務的人,她淡淡的“嗯”了一聲後就轉身出了藥鋪。
緊接著裴燼身邊的侍衛當即開口道:“主子,那少女不知天高地厚,您為何還要好言相待?”
裴燼淡淡道:“無妨。”
“倒是你日後不必再到我的身邊當值了。”
侍衛渾身一個激靈,立馬就低下了頭,再也不敢多言。
裴燼緩緩收回目光,吩咐另一個侍衛道,“備上厚禮,明日再來,”
另一邊,崔鳶寧回到自己的小院,將藥箱擱在桌上後,素手輕抬,為自己斟了一杯清茶,茶香嫋嫋,氤氳開來。
她望著杯中浮沉的茶葉,思緒微動。
那個青年身上的傷透著幾分蹊蹺,若是......
“罷了,與我何幹。”她輕抿一口茶,將雜念拋之腦後,既然打定了主意不再出手,就不該心軟才對。
這時崔母在外敲門道:“寧寧,你回來了?餓了麼?娘去給你做好吃的。”
崔鳶寧簡直哭笑不得,不管是長兄還是母親似乎都把她當成了小孩子。
她上前一步打開房門,看到崔母蒼白的臉色,心中又升起一抹疼惜,
“母親,日後你好好休息吧,不必再操勞家中庶務,一切交給我就好了。”
崔母聞言,眼中泛起淚光,寧寧被人抱錯這麼多年,而他們不僅沒有很好的彌補她,反而給她添了許多麻煩。
崔母心中自責,卻強撐著笑道:
“傻孩子,娘隻是這幾日染了風寒,哪有那麼嬌弱。”
她話音剛落又咳嗽了幾聲。
崔鳶寧見狀就將她叫到了屋內,“娘,你進來,我給你施個針。”
自從上回見識了崔鳶寧的功夫,崔母也不疑有他,隻道:“我這都是陳年的老毛病了,想要徹底治好應該並不容易。”
崔鳶寧道:“母親不必擔心,不管這病症有多嚴重,我都能給你治好。”
這不是崔鳶寧誇大海口,而是自她行醫這麼多年,還從沒有她治不好的病人!不然也不會傳出神醫的名號。
崔母看著女兒自信沉著的眉眼,欣慰一笑。
待崔鳶寧給她紮完針後崔母渾身果然就輕鬆了許多,她動了動胳膊,驚喜道:
“寧寧,你這針法當真神奇,為娘這胸悶氣短的毛病竟也好了大半!”
要知道她當初可是跑遍了整個盛京,都沒有一個大夫能夠治好她這個毛病。
沒想到寧寧輕而易舉就能夠解決她這麼多年的煩憂。
崔鳶寧替她輕輕按著肩,“娘舒服了就好,日後隻要有空我都可以幫娘針灸的。”
在她得到那陰陽玄靈花之前隻能用針灸的方式慢慢抑製住娘身上的病情。
崔母感動至極,但她並不想給寧寧再添什麼麻煩,於是搖頭道:
“寧寧,娘知道你醫術高明,但也不能總讓你操心。你還有自己的事要忙呢。”
崔鳶寧淡淡一笑:“娘的事,就是我的事。”
崔母眼眶微紅,正欲再說些什麼,院子外麵忽然傳來了一陣嘈雜的聲音。
二人抬頭望去,隻見崔墨衡的手中提著一個大大的包袱,一時間看不出裏麵裝了什麼。
待他走進時才眉開眼笑道:“寧寧,我給你買了一床蠶絲被回來。”
崔鳶寧微微一怔,看著兄長手中沉甸甸的包袱,她輕聲道:“兄長何必破費?我現在的被褥已經很好了。”
崔墨衡將包袱放在桌上,擦了擦額角的汗珠,笑道:
“你如今回來了,自然要用最好的。我聽人說,這蠶絲被冬暖夏涼,最適合你這樣的姑娘家用,所以就買了一床回來,想著讓你試著用一用。”
畢竟寧寧當初可是永陽伯府的大家小姐,吃穿用度應該比他們這裏不知好了多少倍。
雖說回來了,但也沒有委屈自己額度道理。
崔母也笑著附和:“是啊,你兄長特意去城南最好的鋪子挑的,連掌櫃都說這是上等的蠶絲。”
崔鳶寧房中的被褥本就是新換的,這才沒有睡多久崔墨衡又打算給她替換,她微微垂下眼睫,原來被人在乎是這種感覺。
她指尖觸到那蠶絲,感覺柔軟細膩,抬眸看向崔墨衡時,眼中帶著幾分感激:“多謝兄長。”
崔墨衡被她這一聲“兄長”叫得心頭一熱,憨厚地撓了撓頭:
“一家人說什麼謝不謝的。”
崔母看著兄妹二人其樂融融的模樣,心中欣慰不已。忽然想起什麼,問道:“墨衡,你今日去城南,可聽說什麼新鮮事?”
崔墨衡想了想道:“新鮮事?我走的時候十分匆忙並沒有注意到。再說了,城南不就是牙市麼?”
隻有那種富庶的人家挑選奴隸的時候才會過去。
他們這種家境,根本就買不起奴仆,所以他平日裏也少有注意到這些。
崔鳶寧聞言,指尖微微一頓。
牙市?
她忽然想起前幾日聽聞的消息——近日有一批西域來的奴隸,其中不乏精通醫理之人。
崔母見她神色有異,關切道:“寧寧,怎麼了?”
崔鳶寧抬眸,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娘,兄長,我待會兒要出去一趟。”
崔墨衡一愣:“現在?都快傍晚了,你要去哪兒?”
崔鳶寧並未直接回答,隻是輕輕攏了攏衣袖:“去牙市看看。”
崔母和崔墨衡對視一眼,皆有些疑惑,但見她神色平靜,也不好多問。
崔墨衡猶豫片刻,道:“那我陪你去?”
崔鳶寧搖頭:“不必,我隻是去看看,很快回來。”
......
牙市位於城南最熱鬧的街巷崔鳶寧緩步走在人群中,目光掃過兩側的鐵籠和木柵欄。
籠中關著的奴隸大多衣衫襤褸,神色麻木,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她並不在意這些,直到她看到一個身形瘦削的少年被鐵鏈鎖著,獨自蜷縮在一方窄小的籠子裏。
他低著頭,淩亂的黑發遮住了大半張臉,隻露出一截蒼白的脖頸和鎖骨上的一道猙獰疤痕。
可崔鳶寧的目光卻落在他垂在身側的手上。
那雙手像是常年浸在藥汁中一般。
她緩步走近。
牙行的管事見她駐足,立刻堆著笑迎上來:“姑娘可是看上了這個奴隸?他雖瘦弱了些,但勝在便宜,隻要五兩銀子!”
崔鳶寧淡淡道:“他懂醫?”
管事一愣,隨即訕笑:“這......小的倒不清楚,不過他是前幾日從西域那邊送來的,據說原是個藥童......”
崔鳶寧沒再聽下去,直接從袖中取出銀錢遞過去:“我要了。”
管事喜笑顏開,連忙接過銀子,又殷勤道:“姑娘可要給他換個幹淨衣裳?或是再挑個丫頭伺候著?”
崔鳶寧看著他旁邊的籠子裏還有一個身強體壯的婦人,當即道:“她我也要了。”
管事連忙將鐵籠的鑰匙雙手奉上。
崔鳶寧接過鑰匙,徑直走到籠前,蹲下身。
籠中的少年似乎察覺到有人靠近,微微抬起了頭。
刹那間,崔鳶寧對上了一雙漆黑如墨的眼睛。
那雙眼冷寂如深潭,卻又隱隱透著一絲銳利,像是蟄伏的獸,隨時會暴起傷人。
崔鳶寧卻絲毫不懼,隻平靜地與他對視。
半晌,她緩緩開口:“從今日起,你是我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