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等封庭深走出房間，發現行李全都已經打包好。

封妄執熱情地挽上他的胳膊，“哥哥，要不是爸媽想你，我還真舍不得你走。”

“那我就不走了。”封庭深絲毫沒有要慣著他的意思。

溫瓷上前推走他的行李箱，像是迫不及待想要他走。

“庭深，我這樣做隻是為了讓爸媽寬心，到時候我親自接你回來。”

封庭深沒理會，頭也不回地離開。

到了老宅，發現家裏的風格統統都按封妄執的喜好設置。

窗簾換成封妄執最喜歡的藍色，上麵都是他熱衷的卡通形象。

之前放在客廳的紅木茶幾已經換成大理石的，上麵的紫砂茶具也都不見蹤影。

窗簾是封庭深和養父母親自挑選定製的。

紅木茶幾是封庭深用人生第一桶金送給養父的生日禮物。

得知養母喜歡喝茶，他親自飛往國外排了三天三夜的隊伍，才求購到一套紫砂茶具。

記得當時養父母愛不釋手，眼裏盡是心疼。

“寶貝庭深送的，我們要一輩子珍藏。”

隻是如今，那些東西早已不知去向。

手機鈴聲響起，打斷封庭深的思緒，聽筒裏傳出福利院院長的聲音：“庭深，有人舉報我們違規擴建，工程隊伍準備強拆。”

封庭深匆匆趕到現場，福利院院長滿頭白發，看上去蒼老了十幾歲。

院長顫顫巍巍握住封庭深的手，聲音顫抖：“庭深啊，妄執也是在這裏長大的，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啊？”

封庭深身子一僵，禁不住往後倒，幸得院長拉住才勉強站穩。

他靠福利院收留才沒淪為棄嬰，如今封妄執不過是要毀掉他最後的庇護所。

養父母家裏盡是封妄執生活過的痕跡，自己被趕出和溫瓷的住處。

如今連這福利院，封妄執也不想放過。

眼見那挖掘機對準宿舍樓，封庭深攔住。

“沒有公證文書，你們怎敢私自動工？”

他清楚地知道，從舉報到工程開始需要時日，根本不可能如此著急。

除非。

“讓開！”師傅滿臉不悅，“金牌律師溫瓷親自坐鎮，別誤了我們的工時。”

封庭深的心臟像是被剜掉一塊，刺痛不已。

他不會忘記，和溫瓷度蜜月故地重遊時，是她親自在福利院種下梧桐樹，起誓：“待它長成參天大樹，我定要重整修葺福利院。”

封庭深問她為何如此執著，溫瓷深情對望：“若不是這裏滋養你長大，我怎能收獲你這個全天底下最好的寶貝？”

“砰！”

一聲巨響震耳欲聾，參天的梧桐樹徑直倒下。

揚起的塵土落進眼裏，掀起氤氳水汽。

封庭深癱軟在地上，捂著胸口痛苦嗚咽。

即便他幾近聲嘶力竭，工程隊也無人理會，直至眼前的建築全部淪為廢墟。

他等了整整五年，卻等來溫瓷親手將他的庇護所夷為平地。

封庭深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家，裏麵卻空無一人。

他才意識到，今天養父母興高采烈地置辦禮物，是為了赴封妄執的生日宴。

可無人記得，今天也是封庭深的生日。

封庭深將所有合照全部歸攏到火盆旁邊。

第一張是他跟封妄執在福利院共吃蛋糕的生日合影。

第二張是養父母在他十八歲時拍的全家福。

第三張是他跟溫瓷的合照。

每一幀畫麵裏，封庭深都像是天選主角，被所有人熱烈地愛著。

可是照片裏的這些人，如今卻讓他遍體鱗傷。

封庭深揚手一揮，將這些照片都扔進熊熊燃燒的火盆。

火焰高竄，美好回憶全部淪為灰燼。

耳邊傳來皮鞋踩地的聲音，封庭深猛地抬頭，發現封妄執正得意地看著他笑。

隻見封妄執脫下手中的玉鐲，毫不猶豫地扔進火盆。

“哥哥，每次想到我跟你共用一張臉，我就覺得惡心。”

“還好在爸媽和阿瓷姐姐眼中，你隻不過是我的替身而已。”

話音剛落，封妄執就拽下封庭深左手的玉鐲。

“封庭深，我要拿回原本屬於我的東西，也要毀掉你最在乎的。”

“不要！”

封庭深眼睜睜看著封妄執把玉鐲扔進火盆，他顧不上其他，趕緊衝過去撿。

灰燼將玉鐲掩埋，封庭深被火焰燙出可怖的紅泡，很快化出惡心的膿水。

指尖傳來皮肉燒焦的痛苦，封庭深眼眶瞬間發紅，將已經發黑的玉鐲取出。

還記得之前玉鐲弄丟，封妄執一溫沒合眼，找遍了福利院，最後發現在臭水溝裏。

他堅定地說：“這是生母留給我們兄弟倆唯一的東西，必須保管好。”

封妄執愛美且有潔癖，當時卻伸手撈拾，還用衣物擦拭幹淨，雙手捧到封庭深麵前。

“哥哥最在乎的，就是妄執最在乎的，我定拚盡全力守護。”

可如今，滿手的紅腫膿皰如利刃紮進封庭深的視網膜。

他憤意難忍，揚手打了封妄執一巴掌。

封庭深亮出手機相冊。

裏麵輪放著之前醉酒養父對封妄執拳打腳踢，還有放蕩養母當著他的麵跟小白臉溫情的畫麵。

這些原是封庭深為幫助封妄執逃脫牢籠準備的證據，如今卻成了保護他自己的利器。

諷刺至極。

“封妄執，除非你把玉鐲複原，否則我不能保證這些東西不會流傳出去。”

封妄執擠出眼淚：“哥哥，忘記你生日是我不對，但你也不能這麼過分啊。”

“庭深，你太惡毒了。”溫瓷快步走來打掉手機，把封妄執摟在懷裏。

封庭深已經徹底對溫瓷失望，“他毀了我的玉鐲，你明知它對我多重要。”

溫瓷循著視線看向那發黑的玉鐲，眉峰微動，但轉而恢複平靜。

“今天畢竟是妄執的生日，你就當這是給她的禮物，你難道不覺得這樣肆意大膽的妄執格外迷人嗎？”

封庭深眼角掛淚，禁不住嗤笑，沒曾想如此荒謬的話會出自溫瓷之口。

指尖的灼燒感伴隨著心痛包裹著他，他咬破嘴唇，看著眼前這個說過會永遠站在他這邊的女人。

溫瓷不自然地避開他的視線，“妄執受不了這麼濃的煙味，我先帶他回家。”

封庭深跪坐在地上，看著被燒黑的玉鐲，上麵還有當時溫瓷親自刻下的誓言。

“最愛庭深”。

那時她重新把鐲子戴到他手上時，虔誠承諾：“我會代替媽媽來用力愛你。”

他將玉鐲緊緊攥在掌心，貼在胸口，眼淚狠狠砸在地麵。

“媽媽，他為什麼說話不算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