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裴寂在酒店潔白卻冰冷的床上醒來時，窗外的天已經亮了。

容辭見他醒來，立刻慌張地湊過來，語氣裏帶著幾分刻意的關切。

“阿寂，你醒了！太好了，你嚇死我了！”

“我的死活，你會在意嗎？”

裴寂的聲音嘶啞幹澀，眼神空洞地看著天花板，沒有一絲波瀾。

“胡說什麼呢。”

容辭伸手想撫他的額發，卻被裴寂偏頭躲開。

她收回手，略顯尷尬地解釋：“幸好警察及時趕到，把你從河裏撈了上來，不然我......”

裴寂輕輕觸碰她心口纏著的厚厚的繃帶，指尖傳來的觸感無比真實——她真的為了江逾冬，擋了致命的一槍。

因為這場意外，江逾冬獲準休假。容辭不顧病床上臉色慘白的裴寂，徑直帶著驚魂未定的江逾冬返回了國內。

舟車勞頓加上落水後的驚嚇，裴寂回國後就發了高燒，整整燒了三天三夜。

第四天清晨，樓下傳來的巨大撞擊聲和淒厲的慘叫，將他從昏沉中驚醒。

他跌跌撞撞地衝下樓，隻見江逾冬練車失控，車子狠狠撞向了前來探視的裴母和裴父——裴母倒在地上，額頭不斷滲出血跡，裴父則蜷縮在一旁，痛苦地呻吟著。

裴寂瘋了一樣衝到醫院，得到的消息卻是：裴母和裴父顱腦嚴重受損，已成植物人，能不能醒過來，全看天意。

ICU門外，江逾冬哭得雙眼紅腫，緊緊抓住容辭的衣袖，聲音裏滿是恐慌。

“容辭，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會不會坐牢啊？”

容辭心疼地將他擁入懷中，輕輕拍著他的背安撫。

“別怕，逾冬，有我在，你不會有事的。這隻是個意外，沒人會怪你。”

江逾冬情緒激動得幾乎暈厥，容辭立刻命保鏢小心護送他回家休息，完全沒顧及一旁裴寂的感受。

裴寂木然地走出病房，長長的走廊裏隻剩下他和容辭兩個人。

“我父母......到底是怎麼傷的？”

他垂著頭，聲音平靜得可怕，平靜得像是在問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

“意外摔倒。”

容辭的語氣平淡，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親耳聽到她如此平靜地編織謊言，裴寂隻覺得整個世界在眼前轟然崩塌。

容辭走後，裴寂立刻報了警。

可警方要求提供證據時，他才發現，別墅及周邊所有相關路段的監控記錄，都離奇消失了。

他去詢問管家和鄰居，眾人要麼眼神躲閃，要麼三緘其口——顯然，容辭早已下了嚴苛的封口令，不準任何人透露真相。

望著病床上插滿管子、形同枯木的父母，裴寂再也支撐不住，跪倒在地，淚水無聲地砸在冰冷的地板上。

他顫抖著拿出手機，點開裏麵僅存的三段求婚視頻，視頻裏容辭的笑容越真摯，他的心就越疼。

不知何時，容辭走了進來，站在他身後。

“阿寂，別太難過了，我會找全世界最好的醫生，一定能治好你父母的。”

裴寂緩緩起身，沒有看她。

容辭上前一步，握住他冰涼的手，語氣裏帶著幾分刻意的溫柔。

“我知道最近發生了很多事，冷落了你。等你身體好些，我帶你出去散散心，就我們兩個人。”

裴寂沒有回應，隻是覺得諷刺——她的溫柔，從來都不是真心的。

一日後，容辭果然履行了“承諾”，帶裴寂來到一處風景秀麗的漂流景點。

可裴寂剛到目的地，就看到了江逾冬的身影——他就站在容辭身邊，笑容燦爛。

“逾冬難得休假，一個人在家待著太悶了，我帶他一起來散散心。”

容辭輕描淡寫地解釋，仿佛帶江逾冬來是天經地義的事。

裴寂麻木地點了點頭，說了句“隨你”。

容辭理所當然地和江逾冬同乘一艘漂流船，裴寂則被安排獨自先漂下去。

湍急的水流中，裴寂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容辭正緊緊攬著江逾冬的腰，生怕他被水流衝散。

江逾冬玩得興起，竟抄起船上配備的高壓水槍，對準裴寂的眼睛，惡意滿滿地扣動了扳機。

狂暴的水流像高壓水柱一樣，狠狠衝擊在裴寂的眼睛上。

“啊！”

劇痛襲來，鮮血瞬間從他的眼角迸濺而出。

下一秒，他眼前一片漆黑，巨大的衝擊力讓他的頭顱重重撞上旁邊突出的岩壁。

清澈的溪水，瞬間被染上一抹刺目的猩紅。

病房內，氣氛凝重到了極點。

醫生小心翼翼地拆開裴寂眼上的紗布，語氣帶著幾分惋惜。

“裴先生，很不幸，高壓水流衝擊導致您眼角膜嚴重受損、眼球充血擴張。幸好送來得及時，否則恐怕會有永久失明的風險。”

裴寂聽到“不會永久失明”，心中隻有一絲劫後餘生的慶幸，沒有絲毫波瀾。

“阿寂哥，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隻是想和你鬧著玩。”

江逾冬在一旁泫然欲泣，作勢就要下跪道歉。

容辭眼疾手快地攔住他，語氣裏滿是心疼。

“逾冬體弱，地上涼，不能跪。”

裴寂再也忍不住，鬱怒攻心地質問：“他這是蓄意傷害！是殺人未遂！你看不到嗎？”

“裴寂！”

容辭的眼神瞬間冰寒刺骨，厲聲打斷他。

“逾冬已經知道錯了，你何必咄咄逼人？不過是一點小意外，莫再斤斤計較。”

裴寂的血淚混合著絕望，從眼角滑落。

容辭卻不管不顧，繼續將江逾冬擁入懷中，輕聲哄著：“小祖宗，別哭了，你這一滴淚落下來，我的心就疼一分。”

裴寂冷笑一聲，摸索著從口袋裏掏出手機，聲音堅定：“我要報警。”

容辭的臉色驟然變了，他一把奪過裴寂的手機，狠狠摔在地上，又用堅硬的鞋底重重踩在屏幕上——手機瞬間碎裂，屏幕黑了下去。

她冷聲警告，語氣裏滿是威脅。

“阿寂，逾冬膽小，經不起嚇。這件事到此為止，不準再再生事端。”

裴寂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鮮血順著指縫滲出。

“容辭，是他毀了我的眼睛！毀了我的未來！”

“你的眼睛還能治，可逾冬的人生必須完美無瑕，不容有半點汙點。”

容辭的眼風甚至沒掃過他分毫，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江逾冬身上。

裴寂的心像被萬根鋼針穿刺，疼得無法呼吸。

“我若偏要報警呢？”

容辭冷笑一聲，不慌不忙地拿出自己的手機，調出一段實時監控——畫麵裏，正是裴寂妹妹裴曉雅所在的頂級病房，一隻戴著白手套的手，正緩緩伸向妹妹的氧氣麵罩。

裴寂的心瞬間沉到了穀底，他絕望地抬眸，看向那個曾經深愛的女人。

“不要......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