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裴曉雅的病房內,空氣死寂得能聽見儀器運轉的滴答聲。
裴寂緊攥著妹妹瘦弱冰涼的手,指腹一遍遍摩挲著她手背粗糙的紋路,喉嚨像被堵住一樣,發不出完整的聲音。
“曉雅,是哥害了你......若不是哥當初瞎了眼,答應容辭的求婚,你也不會遭這些罪。”
病床上,裴曉雅艱難地睜開眼,渾濁的目光落在裴寂臉上,顫抖著抬起手,輕輕撫過他的發頂。
她說話吃力,每個字都要停頓許久,卻帶著孩童般的純粹:“哥......不哭,我......護你。”
裴寂再也忍不住,哽咽得幾乎喘不過氣,淚水砸在妹妹手背上,燙得她微微瑟縮。
裴曉雅卻癡癡地笑著搖頭,淚水大顆大顆從眼角滾落,順著蒼白的臉頰滑進枕芯。
走出病房,裴寂靠在冰冷的牆壁上,掏出手機點開僅存的第九十七段求婚視頻。
畫麵裏,容辭站在校園天文台上,身後是模擬的璀璨星河,她舉著定製的“裴寂專屬”星圖,單膝跪地:“阿寂,我想和你一起看遍所有星星,餘生每一秒都要和你在一起。”
過往的甜蜜誓言與婚後的涼薄絕情在腦海中瘋狂交織,像兩把鋒利的刀,反複切割著他的心臟。
裴寂再也支撐不住,順著牆壁癱坐在地,壓抑的嗚咽聲在空曠的走廊裏回蕩,最終體力不支昏死過去。
再次醒來時,他發現自己被粗礪的麻繩緊緊捆縛著,手腕被勒得生疼。
容辭正抱著他,腳步匆匆地走在奢華酒店幽暗的長廊裏,廊燈的光在她臉上投下忽明忽暗的陰影。
“容辭!”
巨大的恐懼攫住了裴寂,他掙紮著想要掙脫繩索,卻被容辭抱得更緊。
“你想做什麼?放開我!”
容辭目視前方,腳步沒有絲毫停頓,語氣平淡得像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逾冬被他的直屬領導騷擾,那人威脅要潛規則他,逼他辭職。”
裴寂的心瞬間沉入無底深淵,一個可怕的猜測在他腦海中浮現:“你要......用我去換他?”
“阿寂,我別無選擇。”
容辭低頭看了他一眼,眼神裏沒有絲毫愧疚,隻有對江逾冬的擔憂:“我不能眼睜睜看著逾冬受辱,他那麼單純,怎麼禁得住這種折磨。”
裴寂的唇色瞬間慘白如紙,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容辭,我於你而言,究竟算什麼?一件可以隨意交換、隨時丟棄的物品嗎?”
容辭麵無表情地避開他的目光,語氣帶著一絲敷衍:“阿寂,別想太多。我安排了人在房間外監控,不會讓你真出事的,隻是走個過場,讓那人放逾冬一馬。”
“如果‘走個過場’就出事了呢?”
裴寂奮力掙紮,麻繩深深勒進皮肉,留下一道道紅痕。
容辭沉默了。
這冗長的沉默像最鋒利的刀,割斷了裴寂心中最後一絲對她的幻想。
很快,容辭將他重重拋在酒店套房柔軟的大床上,轉身就要走。
“那人馬上就到,阿寂,你配合點,別讓我為難。”
裴寂麵無血色地看著她的背影,聲音裏滿是絕望:“容辭,你瘋了嗎?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我是你的丈夫!”
容辭俯身,冰涼的手指撫過他因恐懼而緊繃的臉頰,語氣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強硬:“阿寂莫哭,那人......不喜歡哭哭啼啼的男人,你越安分,事情越容易解決。”
言罷,她決然掰開裴寂抓著她褲腳的手指,轉身走出房間,沉重的房門關閉聲像喪鐘一樣,在裴寂耳邊回蕩。
下一秒,套房門被推開,一個體態臃腫、滿頭卷發的中年女人走了進來——正
是江逾冬的直屬領導,王總。
她搓著手,臉上帶著淫邪的笑,目光黏膩地在裴寂身上掃來掃去,徑直走向床邊。
“嘿嘿,容辭果然夠意思,用這麼個俊朗的男人換那個小空少,值了。”
王總說著,伸手就要撕扯裴寂單薄的襯衫。
裴寂驚惶地向後縮退,卻被她一把抓住腳踝,拖到床邊。
“寶貝兒,長得可真標致,比那小空少看著有味道多了。”
王總湊近,濃重的香水味混合著酒氣撲麵而來,讓裴寂胃裏一陣翻江倒海。
“別碰我!滾開!”
裴寂渾身戰栗,卻依舊咬牙反抗。
“容辭就在外麵,她不會放過你的!”
王總嗤笑一聲,從包裏掏出手機,撥通了容辭的視頻電話。
手機屏幕亮起的瞬間,令人麵紅耳赤的旖旎聲響傳了出來——
畫麵裏,容辭正坐在江逾冬腿上,指尖在他胸口輕輕遊走,兩人肢體交纏,神情投入。
王總冷笑著將屏幕轉向裴寂,語氣裏滿是嘲諷:“你被騙了,蠢男人。容辭根本不在乎你。”
裴寂的呼吸驟然停止,眼前陣陣發黑。他看著屏幕裏容辭含情脈脈的眼神,聽著她對江逾冬說“寶貝兒,等我處理完那邊的事,就帶你去看新發現的彗星”,心臟像被硬生生撕碎。
“容辭,這男人不錯,我很滿意。”
王總對著手機說道,語氣裏滿是得意。
“王總喜歡就好。”
容辭的聲音帶著情欲的沙啞,甚至沒有看屏幕一眼,視線始終落在江逾冬身上:“您盡興,我的逾冬還在等我。”
電話被幹脆利落地掛斷,屏幕暗了下去。
王總肥胖油膩的手指劃過裴寂冰涼的臉頰,語氣充滿鄙夷:“現在信了?你就是容辭送給我的禮物,你的死活,她根本不在乎。”
她說著,一把撕爛了裴寂的襯衫,粗糙的手掌撫上他的胸膛。
極致的恐懼激發了裴寂求生的本能,他心一橫,用盡全身力氣抬起腿,狠狠踢向王總最脆弱的下體。
“嗷!”
殺豬般的慘嚎響起,王總疼得蜷縮在地,冷汗瞬間浸濕了衣服。
裴寂趁機蹦跳著衝向房門,用被捆住的手腕拚命扭動門把手。
門外恰好有服務員經過,見狀大驚失色,慌忙衝過來幫他解開繩索。
逃出酒店時,裴寂滿身都是繩索勒出的青紫血痕,襯衫破爛不堪,狼狽得像個難民。
屋外暴雨如注,冰冷的雨水瞬間澆透了他的衣服,傷口被雨水浸泡,傳來火辣辣的疼。他像個孤魂野鬼,在雨夜裏漫無目的地狂奔,不知跑了多久,竟來到了容辭和江逾冬居住的別墅外。
別墅主臥的燈還亮著,虛掩的門縫裏傳來江逾冬嬌嗲的聲音:“容辭,我那領導聽說有性病,臟得很,你把阿寂哥送去,真的沒事嗎?”
裴寂的腳步頓住,渾身的血液瞬間冰涼。
容辭的聲音帶著寵溺的笑意傳來:“逾冬,我隻在乎你平安無事,別人的死活,與我何幹?哪怕他真被傳染了,也是他自己倒黴。”
“容辭,你真是愛慘了我。”
“那當然,我的寶貝兒,我不疼你疼誰?”
兩人旁若無人的調笑聲刺穿雨聲,鑽進裴寂耳朵裏。
他死死捂住嘴,強抑住翻湧的嗚咽,轉身衝進無邊的雨幕,再也沒有回頭。
不知跑了多久,裴寂途經一座熟悉的古寺——每年他生辰,無論容辭多忙,都會牽著他來這裏,虔誠地跪拜祈福,求神佛保佑他平安順遂。
他像被無形的線牽引著,走進寺內幽靜的深庭。
秋日的梧桐葉落了滿地,枝頭掛滿褪色的紅綢,在風雨中輕輕飄搖。
裴寂抬首,目光在密密麻麻的紅綢中逡巡,最終定格在幾條字跡熟悉的綢布上——那是容辭在熱戀、新婚時寫下的誓言:
【以我十年壽,換心愛阿寂一生順遂安康。——容辭】
【願吾夫阿寂及家人歲歲平安,幸福長樂。——容辭】
【神明在上,容辭此生不叛阿寂,違者,天誅地滅,不得好死。——容辭】
整棵許願樹,幾乎掛滿了容辭曾經的癡情承諾。
裴寂麵無表情地尋來寺中備用的燈油桶和火把,將燈油潑在紅綢上,點燃了火把。
烈焰騰空而起,貪婪地吞噬著那些褪色的綢布,跳躍的火光映著他蒼白而決絕的臉。
他與容辭的孽緣,始於一場錯誤的深情,終須在此刻徹底了斷。
立於熊熊燃燒的枯樹前,裴寂點開手機裏僅存的第九十八段求婚視頻——
畫麵裏,容辭在他生日當天,包下整座遊樂園,用煙花拚出“阿寂,嫁給我”的字樣。他指尖冰涼,毫不猶豫地按下了刪除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