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裴寂渾身濕透、狼狽不堪地回到那座金碧輝煌的別墅,像個剛從水裏撈出來的水鬼。
剛踏入庭院,容辭就從屋內奔了出來,一把將他冰冷的身體緊擁入懷,語氣急促,滿是故作的憂色:“阿寂,你跑哪去了?我正要帶人去救你,你怎麼自己逃出來了?”
她觸到裴寂濕透的衣物,不由分說將他打橫抱起,快步走進大廳,生怕他凍著。
“瞧你凍的,我特意煮了薑湯給你驅寒,快趁熱喝。”
薑湯。
裴寂眉心驟然擰緊——他對薑嚴重過敏,容辭明明知道。
他掙紮著想起身,卻被容辭強勢地按住肩膀:“坐著別動,喝完薑湯再休息。”
緊接著,她又壓低聲音警告:“逾冬剛睡下,他今天受了驚嚇,莫要吵醒他。”
裴寂看著她眼中對江逾冬的珍視,再對比對自己的敷衍,嘴角扯出一個涼薄至極的笑。
容辭端著熱氣騰騰的薑湯走近,眼神裏帶著幾分試探:“阿寂,你老實告訴我,你昨晚去了哪裏?我派人找了你一整晚,都沒找到你的蹤跡。”
“寺廟。”
裴寂淡聲回答,沒有多餘的解釋。
容辭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語氣裏帶著不滿:“以後少去那種地方,香火味重,逾冬聞著不舒服,會犯鼻炎。”
裴寂渾身僵冷,原來在她心裏,自己連去寺廟的自由都沒有,隻因江逾冬不喜歡。
接下來的幾天,向來是工作狂的容辭竟告了長假,專心致誌地陪著江逾冬周遊世界。江逾冬飛哪趟航班,她就提前飛抵目的地等候,全程陪著他。
裴寂一邊奔波照料病床上的父母和妹妹,一邊還要忍受江逾冬在朋友圈的炫耀——
東京摩天輪頂端的擁吻自拍、容辭以他的名字命名新發現的小行星、兩人依偎在星空觀測台下的合影......容辭曾給予裴寂的所有浪漫與專屬,如今被原封不動地複製粘貼給了江逾冬。
一周後,容辭所在的天文所舉辦年終聚會,她理所當然地將江逾冬帶到人群中央,讓他享受眾人的矚目。
裴寂則像個隱形人,默默蜷縮在燈光昏暗的牆角,無人問津。
周遭的議論聲像細密的針,紮進裴寂心裏:
“你看容研究員對江先生多好,軟飯男都快登堂入室了,正牌丈夫卻被晾在一邊。”
“哎,裴先生也太可憐了,當初容研究員追他時多轟轟烈烈,現在卻......”
到了互贈禮物的環節,有人將包裝精美的禮盒送到裴寂手中,也有人出於禮節遞給了江逾冬。
容辭目光掃過,竟徑直上前,一把奪過裴寂懷中的禮盒,轉手就塞給了巧笑嫣然的江逾冬。
送禮物的人臉色瞬間變得訕訕,小聲嘀咕:“早知如此,扔垃圾桶也不給這棄夫,自討沒趣。”
裴寂心口一陣窒悶,卻隻是握緊了拳頭,沒有發作——他早已習慣了容辭的偏心。
聚會尾聲,容辭作為重要嘉賓上台致謝。
她含笑牽起江逾冬的手,在眾人矚目下,當眾單膝跪地,為江逾冬纖細的無名指戴上了一枚設計獨特、星光熠熠的戒指。
那戒指中央,鑲嵌著一小塊來自天外的隕石碎片——
容辭剛入職時,耗費巨資和無數精力追蹤這塊隕石,曾對裴寂深情許諾:“等繁星戒指製成,我必親手戴在我此生唯一摯愛的人手上。”
裴寂曾滿心期許,以為自己會是這枚戒指的主人,卻沒想到,最終隻能眼睜睜看著容辭將它戴在另一個男人手上。
聚會結束後,裴寂默默收拾行李,打算獨自去外地采風——他想逃離這座充滿痛苦回憶的城市,哪怕隻有幾天也好。
江逾冬卻突然湊過來,語氣熱切:“阿寂哥,你要出去玩嗎?帶我一起去好不好?我也想體驗一下攝影家的生活。”
“不行。”
裴寂斷然拒絕,他不想再和江逾冬有任何牽扯。
江逾冬立刻露出委屈的神情,轉頭看向一旁的容辭,眼眶瞬間紅了。
容辭果然開口,語氣帶著不容拒絕的強硬:“逾冬正好休假,讓他跟你一起去散散心,也好陪陪你。”
裴寂沉默著沒有說話,容辭卻直接伸手抽走了他的行李箱:“你若不同意,那你也別想去了,留在家裏照顧逾冬。”
最終,裴寂隻能妥協,三人一同前往遙遠的雪山。
半山腰的風凜冽刺骨,容辭細心地為江逾冬拉緊羽絨服的拉鏈,仔細係好圍巾,語氣裏滿是心疼:“穿暖和些,別著涼了,你要是感冒,我會心疼死的。”
裴寂冷眼旁觀,正欲獨自向山頂走去,忽聞人群中爆發出驚恐的尖叫:“雪崩了!”
轟隆——
如同天崩地裂的巨響,白色的雪浪滔天而下,瞬間吞噬了視線所及的一切。
裴寂還沒來得及反應,容辭已本能地背起尖叫的江逾冬,朝著安全地帶狂奔。
雪崩來得迅疾如電,混亂中,裴寂和江逾冬一同陷落在一處陡峭的雪坑邊緣,腳下就是深不見底的懸崖。
容辭趴在坑邊,死死抓住江逾冬的手腕,嘶吼著命令:“逾冬,踩阿寂的肩膀上來!快!別耽誤時間!”
裴寂心如死灰,他看著容辭急切的眼神,聲音裏滿是絕望:“容辭你瘋了嗎?下麵是懸崖,我會摔死的!”
他奮力掙紮,想躲開江逾冬的腳,容辭卻伸出另一隻手,死死按住他的肩膀,將他摁在原地:“阿寂你信我,抓緊坑邊的石頭,不會有事的!逾冬不能出事!”
下一秒,江逾冬的腳重重踩在裴寂單薄的肩頭,用力一蹬。
“啊!”
裴寂隻覺肩骨欲裂,巨大的力量將他狠狠推向深淵。
漫天雪暴像白色的巨獸,瞬間將他徹底吞噬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