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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馮保的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他以為顧塵會求饒,會想辦法去救他爹。

卻萬萬沒想到,他竟是要在這西苑之內,用一封奏疏,對那個權傾朝野的活閻王,發起一場不死不休的,正麵衝鋒!

“他不是想讓我爹,死在去京城的路上嗎?”

顧塵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到極點的弧度。

“那我就讓這條路,變成他的催命符!”

“我要讓整條大運河,都為我爹開道!”

馮保的腿肚子,篩糠一樣抖個不停。

參陸炳?十大罪狀?

這顧奉禦不是瘋了,是壓根就沒想過要活。

“奉,奉禦大人,”馮保的舌頭打了結,聲音好像被掐住脖子的雞,“您,您三思啊!陸大人他,他可是......”

“他可是錦衣衛指揮使,是嚴閣老的義子,是聖上最鋒利的一把刀。”顧塵替他說完了後半句,臉上沒有絲毫的波瀾。

他轉過身,重新拿起那本寫滿了精準數據的父親手劄,輕輕撫摸著粗糙的紙麵。

“馮公公,你以為我現在低頭,去求他,他就會放了我爹嗎?”

“他不會。”

“他隻會像戲耍一隻老鼠一樣,慢慢地,一點點地,把我爹折磨致死。然後,再把所有的罪名,都扣到我爹的頭上,最後,再來收拾我。”

“到了那個時候,我顧家,才是真正的萬劫不複。”

顧塵的聲音很平靜,卻讓馮保聽得後背發涼。

他這才明白,顧塵的瘋狂之下,是何等清晰和冰冷的算計。

這根本不是意氣用事的自殺式攻擊。

這是在絕境之中,用最剛烈,最決絕的方式,發起的反攻!

“去吧。”顧塵沒有再多說一個字,他揮了揮手,示意馮保退下。

馮保看著那座熊熊燃燒的乾坤造化爐,又看了看顧塵那張平靜得可怕的臉,他猛地一咬牙,轉身跑了出去。

賭了!

既然已經上了這條船,那就隻能一條道走到黑!

消息,好比兩道暗流,在京城的水麵之下,飛速湧動。

一份,送進了裕王府。

裕王朱載坖聽完李芳的稟報,捏著茶杯的手,在空中停了許久。

“本王,還是小看他了。”朱載坖的臉上,露出一抹複雜的苦笑,“本王以為他是一把快刀,卻沒想到,他是一柄不惜玉石俱焚的雙刃劍。”

“王爺,那我們......”李芳有些遲疑。

“幫他。”朱載坖放下茶杯,眼中閃過一絲決然,“陸炳的刀,已經架在了本王的脖子上。顧塵這把劍,雖然險,卻也是唯一能替本王,擋開這一刀的利器。去,告訴徐閣老,讓他準備好,三日之後,朝堂之上,要變天了。”

另一份奏疏的草稿,則被馮保,悄悄地送到了陸炳的案頭。

北鎮撫司,燈火通明。

陸炳看著那份由顧塵親筆寫下的,羅列著自己“十大罪狀”的奏疏,他沒有憤怒,反而笑了。

“貪墨軍餉,構陷忠良,結黨營私,欺君罔上......”陸炳一條條地念著,臉上的笑容越來越盛,也越來越冷,“好,寫得好啊。本官都不知道,自己原來犯下了如此多的滔天大罪。”

堂下的錦衣衛們,一個個噤若寒蟬。

他們知道,指揮使大人笑得越開心,就意味著,他心裏的殺意,越濃烈。

“他以為,憑著一紙空文,就能扳倒我?”陸炳將那份奏疏,湊到燭火前,看著它一點點地化為灰燼,“他以為,裕王和徐階,會為了他一個無根無憑的匠人,跟我們嚴黨,徹底撕破臉皮?”

“天真。”

陸炳站起身,走到窗前,看著西苑的方向,眼中滿是貓捉老鼠般的戲謔。

“傳我命令,讓駱安,加快速度。”

“我不管他用什麼法子,三天之內,必須把顧庭蘭的囚車,押到通州碼頭!”

“我要讓京城裏所有的人都看看,他顧塵的奏疏還沒遞上去,他那個通倭的爹,就已經跪在了京城的城門外!”

“我倒要看看,到了那個時候,是一個罪囚的兒子說的話可信,還是我這個錦衣衛指揮使的話,更有分量!”

......

大運河,官船之上。

押送顧庭蘭的隊伍,好比催命的急腳鬼,日夜兼程。

顧庭蘭蜷縮在囚車裏,已經兩天沒有合眼。

他不是不想睡,而是不敢睡。

每當他困意上湧,駱安手下的那些錦衣衛,就會用各種法子“驚醒”他。

有時候,是一瓢冰冷的河水。

有時候,是囚車猛烈的晃動。

更有甚者,會用點燃的草繩,從囚籠的縫隙裏,伸進來燙他的腳底。

他們不打他,不罵他,隻是用這種不見血的法子,一點點地摧殘著他的意誌和身體。

他整個人,已經瘦得脫了相,眼窩深陷,嘴唇幹裂,好似一具隨時都會散架的枯骨。

隨行的那名司禮監太監,看在眼裏,急在心裏,卻毫無辦法。

駱安坐在船頭喝著小酒,聽著手下人的彙報心情舒暢到了極點。

“大人,照這個速度,後天一早咱們就能到通州了。”一名心腹諂媚地笑道。

“好。”駱安滿意地點點頭,“告訴弟兄們加把勁。等到了京城咱家重重有賞!”

他仿佛已經看到顧塵跪在自己麵前,磕頭求饒的淒慘模樣。

可就在他的船隊行至山東臨清地界時。

異變陡生。

前方寬闊的河道上突然出現了數十艘巨大的漕運官船,它們一字排開好比一座水上長城,將整條運河堵得嚴嚴實實。

每一艘船的船頭都站著一名身穿官服的官員,他們神情肅穆麵沉如水。

而在這些官船之後是上百艘來自江南各地的商船,桅杆上掛著“沈”、“範”、“陳”等各大商號的旗幟。

駱安的船隊被迫停了下來。

“前麵怎麼回事?誰敢攔我錦衣衛的船!”駱安一把摔了酒杯怒氣衝衝地走到船頭。

隻見一艘小船從對麵的船陣中緩緩駛來。

船上站著的是一個身穿七品漕運司官服的中年官員。

那官員對著駱安不卑不亢地拱了拱手。

“敢問可是押送顧庭蘭老先生的駱安,駱大人?”

“正是本官!”駱安不耐煩地喝道,“你們是什麼人?為何在此擁堵河道耽誤本官公務!”

“駱大人息怒。”那漕運官微微一笑,“下官乃臨清漕運分司主簿,奉了漕運總督之命在此等候多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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