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溫以軒幾乎是逃回了自己的辦公室，反手鎖上門，仿佛這樣就能隔絕外麵那個令人窒息的世界。

他需要工作，需要大量的事情來麻痹自己。

他將那些翻湧的痛楚強行壓下去，翻開病曆，拿起筆，卻發現手指顫抖的根本寫不出。

查房時，他努力維持表麵的平靜，檢查病人的病情。

可病人家屬豔羨的議論卻源源不斷的湧入他的耳朵。

"紀總對先生真是沒得說，孩子生病一直親自守著。"

"是啊，有錢又顧家，這種女人羨慕不來。"

"要是我能遇到這樣的好女人，少活十年也願意"

他知道，他們口中那個幸福的"紀先生"，不是他。

當年婚禮，就因為他身體受創，被紀父嫌丟臉而辦得極為草率。

他曾天真地以為有情飲水飽，不屑那些虛名。

如今葉楚軒倒是父憑子貴，享盡了他從未得到過的榮光和體貼。

他低頭，無名指上的鑽戒依舊熠熠生輝。

九十九顆細碎的鑽石，寓意長長久久。

是結婚時，她特聘海外匠人手工鑲嵌的。

何其諷刺。

長長久久的或許從不是愛情，而是欺騙。

他用力摘下戒指，毫不猶豫地扔進桌角的垃圾桶。

戒指落入垃圾桶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如同他心底某些東西徹底破碎的聲音。

他深吸一口氣，轉身投入工作，不再回頭。

下班後，他回到那個冰冷的、稱之為"家"的地方，推開門，裏麵的歡聲笑語刺痛耳膜。

紀雲珊和葉楚軒正陪著那個女孩在地毯上玩積木。

女孩的笑聲、紀雲珊耐心的應和、葉楚軒溫柔的指導......"一家三口"畫麵和諧刺眼。

她竟然把他們帶回了家！

葉楚軒率先起身，笑容得體又謙卑：

"先生回來了？我是老爺請來專門照顧小小姐的管家，姓葉。"

溫以軒不理他，目光直直刺向紀雲珊。

紀雲珊急忙解釋："以軒，你別誤會。這孩子是爸從旁支過繼來的，叫歲寧。紀家需要繼承人，爸也是為我們好。"

溫以軒隻想冷笑，這拙劣的謊言讓他連拆穿的力氣都沒有。

"我知道你一直惦記一個屬於我們的孩子，"

她試圖去握他的手，語氣帶著刻意的安撫，

"我們就把她當我們自己的來疼，好不好？"

"星星"？

那是他為他兩孩子取的小名！

她竟敢把這個名字，輕而易舉地給了一個私生女！

"別用這個名字！"他猛地甩開她的手，聲音尖利，"她不配！"

紀雲珊蹙起眉頭，語氣帶上一絲不悅：

"一個名字而已。相處久了你就會喜歡她。"

她拉過那個女孩，推上前，

"星星，去，抱抱爸爸。"

女孩怯生生地上前，卻不知被什麼絆了一下，突然摔倒。

"星星！"葉楚軒驚呼著衝過來，"無意"地撞倒溫以軒，

一把抱起孩子，淚眼汪汪地看向他：

"先生，這孩子畢竟也是紀老爺承認過的，就算您心裏有芥蒂也不應拿孩子......"

紀雲珊立刻蹲下檢查孩子是否受傷，抬頭瞪向他的目光冰冷徹骨：

"不喜歡她就直說，何必拿孩子撒氣？"

溫以軒看著這拙劣的演技，心涼透頂，再也說不出一句話，徑直轉身上樓。

卻發現他放在主臥的行李被胡亂堆在走廊。

"怎麼回事？"

葉楚軒的聲音自身後響起，故作為難：

"先生，紀總說主臥寬敞向陽，星星體質弱住著比較好。您......暫時先住次臥吧。"

紀雲珊站在樓梯口，麵無表情，默認了一切。

曾幾何時，這屋裏的處處都裝點著她的愛。

沙發上的依偎，餐桌邊的笑語，主臥裏的繾綣......

如今全成了諷刺的笑話。

他沉默地將行李一件件拖進次臥，關上了門。

客廳裏的歡聲笑語隱約傳入臥室，他靠在門後，身體不住下滑，癱倒在地。

他也曾幻想一家三口的幸福場景。

教孩子開口說話，感受她含糊的叫爸爸媽媽。

帶孩子花園裏嬉戲玩鬧，體會童年的快樂。

陪孩子在夜晚談天說地，聽她口中的爸爸媽媽是何等樣貌。

他捂住胸口，心痛如潮水般湧來，衝破他所有的理智，隻剩苦澀在心底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