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媽的葬禮辦得簡單潦草。
家裏像是被抽空了,我爸變得更加沉默,看我的眼神裏,那層“命硬克親”的認定,像結了冰。
我像個遊魂,機械地收拾著媽的遺物,心裏那個空蕩蕩的洞,還在漏著風。
今天,是我十八歲生日。
沒人記得。連我自己,也差點忘了。
晚上,我拖著疲憊的身子從外麵回來,兼職的地方預支了一點薪水,我鬼使神差地用這點錢買了一個很小塊的奶油蛋糕。上麵插著一根孤零零的彩色蠟燭。
也許......也許內心深處,我還殘存著一絲可笑的期待。期待在這個成年的日子,能感受到一點點,哪怕一絲絲,屬於“家”的溫度。
我剛把蛋糕放在桌上,準備點燃那根蠟燭。我爸從裏屋走了出來,臉色比窗外的天還沉。
他看了一眼那個廉價的蛋糕,眉頭死死擰在一起,像是看到了什麼臟東西。
“你今天去哪了?”
“我去兼職了。”我老實回答。
“兼職?”他猛地拔高音量,手指幾乎戳到我的鼻子,“家裏現在什麼情況你不知道?你媽剛走,你弟的升學宴馬上就要辦,處處都要用錢!你還有閑錢買這玩意兒?!”
我攥著打火機的手指,關節泛白。
“今天是我......”我想說,今天是我生日。
“我什麼我!”他粗暴地打斷我,一把掃過桌上的蛋糕。那個小小的,承載著我最後一點卑微希望的蛋糕,摔在地上,奶油糊了一地,那根蠟燭不知道滾去了哪裏。
“陸昭,我告訴你!”他喘著粗氣,胸口劇烈起伏,每一個字都狠狠砸過來,“養你到十八歲,我已經仁至義盡了!你命硬,克死了你媽,這個家容不下你了!你給我滾!現在就滾!”
滾。
又是這個字。
和病房裏那個冰冷的“滾”字,重疊在一起,徹底擊碎了我最後一點幻想。
我看著地上那攤不成形的奶油,又抬頭看著眼前這個叫我“滾”的男人。他是我父親,血緣上的。
心口那片冰涼,迅速蔓延至全身。沒有憤怒,沒有委屈,隻剩下一種徹底的、死寂般的平靜。
“好。”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平靜得可怕。
我沒再看他第二眼,轉身走進那個隻能放下一張床的雜物間,把我的幾件舊衣服塞進那個用了很多年的破舊書包。動作不快,但異常堅決。
拉上拉鏈,我背上包,徑直走向大門。
外麵,不知道什麼時候下起了暴雨,豆大的雨點砸在窗戶上,劈啪作響。
我爸就站在客廳中央,冷冷地看著我,沒有再說一個字。
我伸手,擰開了門把手。潮濕冰冷的空氣瞬間湧了進來。
邁出腳的那一刻,我停了下來,卻沒有回頭。
聲音不大,卻清晰地穿透雨聲,也像是在對自己宣告:
“以後,我是死是活,都和這個家,再沒有半點關係。”
說完,我一步踏入了瓢潑大雨之中。
身後的門,“砰”地一聲被關上。幹脆,決絕。
冰冷的雨水瞬間澆透了我的全身,刺骨的寒。
十八歲生日的夜晚,我被我爸趕出了家門。
無處可去。
我站在暴雨裏,回頭最後看了一眼那個亮著昏黃燈光的窗戶。裏麵,是我的父親,和我的弟弟。
那曾是我名義上的“家”。
但現在,不是了。
雨水順著臉頰滑落。
分不清是雨水還是別的什麼,我抹了把臉,轉身,一步一步,堅定地走進了茫茫雨幕深處。
離開這個地方。
去一個,沒有“災星”,沒有“命硬”,隻有我陸昭自己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