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澈鄭重的話音落下,空氣仿佛凝固了一瞬。
他沒有給蕭青鸞任何反應的時間,而是直接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臉上那副標誌性的慵懶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說一不二的果決。
“光說不練假把式。走,我帶你看一場現場教學。”
他朝蕭青鸞一歪頭,眼神示意她跟上,語氣不容置疑。
“看看這個問題,在我這兒,是怎麼解決的。”
蕭青鸞心中一凜,立刻明白,這既是李澈對她能力的認可,也是一場對她更深層次的考驗――看她能否理解並吸收他的“行事之法”。
她沒有多言,隻是默默起身,跟在了李澈身後。
“老王,去敲鐘!”李澈的聲音傳遍了整個莊園,“一短兩長,召集所有管事,議事廳開晨會!”
“咚!咚咚!”
清脆而急促的鐘聲很快劃破了桃源縣寧靜的清晨。
還在田間地頭或工坊裏準備開工的管事們,聽到這代表著“緊急”的鐘聲,無不心中一凜,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計,用最快的速度朝著廣場旁的議事廳趕去。
議事廳內,氣氛有些凝重。
十幾個負責各個部門的管事陸續到齊,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出什麼事了?這鐘聲可是頭一回響。”
“不知道啊,莫不是外麵有敵人摸進來了?”
“不像,你看張龍隊長還在那兒穩如泰山呢。”
就在眾人猜測之際,議事廳的門被推開,李澈緩步走了進來。所有議論聲戛然而止,管事們立刻躬身行禮:“見過先生!”
李澈隻是微微點頭,徑直走向主位。
而讓所有人大跌眼鏡的是,他身後還跟著那位來曆不明、美得不像凡人的“青鸞姑娘”。
更讓他們心神巨震的是,李澈走到主位坐下後,竟指了指自己身旁一個稍稍靠後的位置,對蕭青鸞說道:“你坐這兒,聽著就行。”
那位置,雖不是主位,卻也是整個議事廳裏,離權力核心最近的地方。
一瞬間,所有管事的目光都變得複雜起來。
他們看著那個安然落座、神情淡然的女子,心中的猜測更是翻江倒海。
李澈沒有理會眾人的心思,他環視一圈,目光最後落在了伐木隊管事王二麻子的身上。
“今天開這個會,首先,是要表揚一個人。”
李澈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中。
他臉上露出一絲讚許的笑容。
“伐木隊的王二麻子,幹勁十足,昨日超額完成了指標,是所有人的榜樣!大家都要向他學習!”
王二麻子聞言,頓時挺起了胸膛,臉上那幾顆麻子都仿佛在放光。他得意地掃視了一圈周圍的同僚,享受著他們或羨慕或嫉妒的目光,拱手道:“都是先生領導有方,屬下不敢居功!”
“好,有功就要賞。”李澈點點頭,似乎非常滿意。
然而,就在王二麻子飄飄然,以為今天的會議就是自己的表彰大會時,李澈話鋒一轉,臉上笑容驟然消失。
他從桌上拿起另一份報告,轉向木工房的管事,聲音冷了下來。
“老孫,我問你,為何你部的工具損耗率,一夜之間提高了三成?”
木工房管事老孫是個五十多歲的實誠木匠,聞言臉色一白,站起身來,一臉委屈地支吾道:“先生,這......這木頭它......它......”
不等他解釋,李澈直接將第三份報告,“啪”的一聲,拍在了桌上。
那清脆的響聲,讓所有人的心臟都跟著一跳。
“這是後勤隊的物資申領單!”
李澈的聲音不大,卻字字千鈞,如同重錘敲在每個人的心上。
“伐木隊‘功績’的代價,就是木工房一夜之間多報廢了十根鋸條,二十把斧頭!王二麻子!”
他猛地轉頭,目光如電,直刺王二麻子。
“你的功勞,就是用我們桃源縣的家底,給你自己臉上貼金嗎?”
王二麻子臉上的得意瞬間凝固,繼而變得煞白。
他怎麼也想不通,這三件八竿子打不著的事,怎麼就被先生給串聯到了一起!
他慌忙站起身,強自爭辯道:“先生,這可冤枉屬下了!我隻負責伐木,保證數量,至於木工房的工具損耗,那......那是他們的事,與我何幹?各為其主嘛!”
“各為其主?”
李澈聽到這四個字,氣得笑了起來。
他緩緩站起身,雙手撐著桌麵,身體前傾,一股無形的壓力瞬間籠罩了整個議事廳。
“說得好一個‘各為其主’!王二麻子,我今天就給你們所有人,上一課!”
他指著王二麻子,又指了指老孫,最後指向在場的所有人,聲音陡然拔高。
“你們記住,桃源縣是一台精密的機器,你們每個人,都是機器上的一個齒輪!伐木隊是,木工房是,礦場、農隊,都是!”
“一個齒輪,為了自己轉得快,不顧一切,把跟它咬合的其他齒輪都給磨壞了,最終會導致什麼結果?”
他一拍桌子,厲聲喝問:“會導致整台機器的崩潰!”
“我評定功績,看的是‘係統總成本’和‘最終產出效率’!你王二麻子是超額完成了任務,可你增加的產值,還不夠賠那批報廢工具的錢!你這不是功勞,是罪過!懂嗎?”
“係統總成本”、“最終產出效率”......
這些聞所未聞的詞彙,像一道道驚雷,劈在所有管事的腦海裏。
他們聽得雲裏霧裏,卻又分明能感覺到其中蘊含著一種讓他們無法反駁的、絕對正確的道理。
王二麻子徹底傻了,他張著嘴,冷汗涔涔而下,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那點小聰明,在這套降維打擊的管理學理論麵前,被碾得粉碎。
整個議事廳,鴉雀無聲。
蕭青鸞靜靜地坐在角落,看著眼前這一幕,心中同樣掀起了驚濤駭浪。
她終於親眼見識到,李澈是如何將那些驚世駭俗的理論,化為雷霆萬鈞的手段。
殺雞儆猴,不外如是。
李澈坐回椅子上,冰冷的目光掃過全場,宣布了最終的處理決定。
“第一,免去王二麻子伐木隊管事之職,罰他在木工房當一個月學徒,那些被劣質木材損壞的工具,由他親手修複!”
“第二,提拔伐木隊副管事,老工匠劉伯為新任管事。他昨天唯一一個向我反映木材質地有問題,這才是真正的負責!”
緊接著,他拋出了今天的重頭戲。
“從今日起,增設‘交接驗收’環節!所有上遊部門的產出,必須經過下遊部門驗收合格,雙方管事簽字確認後,才算完成當日指標!若因原料問題導致下遊出現任何損失,責任,由上遊部門一力承擔!”
這套全新的製度,如同一道枷鎖,瞬間套在了所有管事的脖子上,讓他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與壓力。
宣布完新規,李澈的目光轉向了蕭青鸞,臉上又恢複了幾分隨意的神色。
“青鸞姑娘心思縝密,眼光獨到。以後,各部的日報,就由你先過目,幫我圈出其中可能存在的異常之處。”
此言一出,滿堂皆驚!
所有管事,包括剛剛被提拔的劉伯,都用一種混雜著敬畏、驚疑與審視的目光,望向了那個一直沉默不語的女子。
他們終於明白,今天這場風暴的源頭,就在這裏!
會議結束,眾人帶著複雜的心情散去。
議事廳裏,隻剩下李澈和蕭青鸞。
李澈這才轉身,看向她,問道:“看明白了?”
他拿起茶杯,吹了吹熱氣,語氣平淡,卻蘊含著千鈞之力。
“光發現問題不夠,你還得有一套能讓所有人都不敢再犯、不能再犯的規矩。”
他頓了頓,抬眼看著蕭青鸞,目光深邃。
“以及一個,能讓規矩落地的‘我’。”
“這,才是權力的用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