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寧安瀾輕輕推開書房的門,蘭花捧在手中,夜風從門縫裏鑽進來,卷著幾片落葉。
她側身進去,反手將門合上,動作輕得像貓。
屋內漆黑一片,隻有窗外透進來的一點月光,勉強能照見書架輪廓。
她將蘭花放在案幾上,從袖中抽出抹布,裝模作樣地擦拭桌麵,眼睛卻迅速掃視四周。
多寶閣、書架、案幾下的暗屜......
寧安瀾踮起腳尖,指尖掠過多寶閣最頂層,忽然觸到一個冰涼的物件。
她心頭一跳,借著月光看去......
竟是個巴掌大的梅花烙盒,精巧玲瓏,就這般隨意擱在顯眼處。
“居然放在這裏......”她低喃,隨即又了然。
最危險的地方,往往最安全。
誰會想到,這樣重要的東西,就堂而皇之地擺在觸手可及之處?
不過她也不知道這裏麵到底是什麼東西。
她迅速將盒子攏入袖中,轉身拿起抹布,開始仔細擦拭書架。
既然害得芸香跑這一趟,總該替她做些什麼。
木架上的灰塵被一點點拭淨,連雕花紋路裏的積塵都沒放過。
寧安瀾動作麻利,等芸香推門進來時,她已經擦得差不多了。
“安瀾姐姐!”芸香臉色仍有些發白,但精神好了許多,一見屋內煥然一新,頓時又驚又愧,“這、這怎麼好意思......”
寧安瀾溫婉一笑:“大家都是姐妹,互相照應應該的。”
她關切地打量芸香,“可好些了?”
芸香揉著肚子,懊惱道:“許是那碟糕點放久了......本想著留到月底再吃的。”
“下回可別這樣了,不然害得身體不適,可就糟糕了。”
寧安瀾搖頭,遞過掃帚,“我都擦過了,你掃掃地就好。”
芸香接過,眼眶微紅:“姐姐待我真好。”
寧安瀾笑笑,寧安瀾捧起地上的蘭花,指尖在花瓣上輕輕一拂,笑道:“我該去換花了,再耽擱怕是要誤了時辰。”
芸香連忙點頭,聲音還帶著幾分虛弱:“今日多虧姐姐......”
“別說這些。”寧安瀾溫聲打斷,推門出去。
芸香跟著送她到門口,眼睛亮晶晶的。
忽聽一側傳來沉重的腳步聲。
兩人俱是一驚。
劉嬤嬤陰沉的臉出現,掃過兩人的臉,“這麼晚了,你們怎麼在一塊?”
芸香臉色唰地白了,手指不自覺地絞緊了衣角。
寧安瀾卻不慌不忙地福了福身:“回嬤嬤的話,奴婢見佛堂前的蘭花有些蔫了,正巧這盆開得好,就想趁著夜裏換一換。”
她眼角餘光瞥見芸香緊張的模樣,又補了句,“剛巧遇見芸香當值,就說了兩句話。”
芸香如夢初醒,連連點頭:“是、是的嬤嬤,奴婢正在掃地......”
劉嬤嬤狐疑的目光在兩人之間掃了幾個來回,最後落在寧安瀾手中的蘭花上。
那花確實開得極好,月光下泛著瑩潤的光澤。
“夜裏當值仔細些。”劉嬤嬤終於冷哼一聲,“若是驚擾了太後......”
“奴婢明白。”
“奴婢知錯。”
兩人齊聲應道。
待劉嬤嬤的腳步聲遠去,芸香長舒一口氣,腿一軟差點坐在地上。
寧安瀾扶住她,兩人相視一笑,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劫後餘生的慶幸。
“我先去換蘭花了,你快當值吧,等下還能休息會。”寧安瀾笑眯眯的說道。
“知道了安瀾姐姐,你快去吧。”芸香也笑著說,心中感慨安瀾姐姐真是個好人。
寧安瀾不知道她心裏的想法,快步去往佛堂,輕手輕腳地換好佛堂前的蘭花。
夜風掠過簷角,吹得佛堂門前的經幡微微晃動。
她借著俯身擺弄花盆的姿勢,悄悄往佛堂內望去......
門縫裏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清。
她抿了抿唇。
上一世哪怕成為寵妃,她到死都沒踏進過這佛堂半步,但直覺告訴她,這裏麵藏著的秘密一定很重要。
一定藏著秘密。
她相信自己的直覺。
可惜,這不是現在的她能碰的。
蘭花換好,她攏了攏衣袖,快步離開。
回到住處後,她立刻閂上門,換下沾了夜露的外衫。
梅花烙盒被小心地放在床榻上,在燭光下泛著暗沉的光澤。
寧安瀾盯著盒子看了半晌,忽然發現不對勁——
這盒子......居然沒鎖?
她遲疑地掀開盒蓋,裏麵靜靜躺著一枚白玉印章,通體素淨,底部空空如也,連半個字都沒刻。
“就這?”
她眨了眨眼,捏起印章對著燭光細看,玉質溫潤,卻實在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謝忱費這麼大周折,就為了讓她偷個空白印章?
寧安瀾抬眼瞥向窗外,夜色正濃,但還不到宵禁最嚴的時辰。
她指尖一攏,迅速將那枚古怪的印章塞回梅花烙盒中。
謝忱這會兒應當還未歇下,那閹人向來睡得晚。
她利落地係好披風,將盒子藏進袖袋深處。
這事拖不得,更何況太後那邊還等著她探聽戶部侍郎的人選,早些去總比夜長夢多強。
穿過幾道回廊,越往北走,宮燈越稀疏。
謝忱的住處就在詔獄附近,與皇帝的寢宮、太後的慈寧宮呈三角之勢,倒是方便他這掌印太監兩頭周旋。
夜風卷著地牢特有的陰冷氣息撲麵而來。
寧安瀾在拐角處頓了頓,確認四下無人,這才快步走向那間矮屋。
誰能想到,權傾朝野的謝公公,就喜歡住在這麼不起眼的屋子裏?
寧安瀾剛靠近門邊,暗處突然閃出兩道黑影。
“什麼人!”
冰冷的刀刃抵在她頸側,守衛眼中閃著警惕的寒光。
她呼吸一滯,剛要開口,“吱呀”一聲,門開了。
濃重的血腥味撲麵而來,熏得她胃裏一陣翻湧。
謝忱逆光站在門口,蒼白的臉上還沾著幾點未擦淨的血跡,月白蟒袍的袖口浸透暗紅,像是剛從血水裏撈出來。
他目光掃過寧安瀾,眼底閃過一絲意外,隨即對守衛擺了擺手:“退下。”
守衛立刻收刀入鞘,無聲退入陰影中。
“進來。”謝忱側身讓開路,聲音比往常更沙啞幾分。
寧安瀾低著頭快步進屋,血腥味越發濃烈。
她餘光瞥見牆角銅盆裏泡著的血衣,心頭猛地一跳——
這是剛審完人?
還是......殺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