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姑娘。”秦風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林書書猛地回神,抬頭看向這個麵容冷峻的男人。
“王爺的睡眠,比他的命還重要。”
秦風看著她,緩緩說道,“安神香若出了差錯,誰也擔待不起。姑娘,好自為之。”
林書書用力地點了點頭,抱著盒子,對著他深深一福:“奴婢......明白。謝秦統領。”
秦風不再多言,轉身大步離去,挺拔的背影很快也消失了。
空曠的聽雪閣前,隻剩下林書書一個人,和她懷裏那隻牽動了所有人神經的紫檀木盒。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紅腫的手背,一陣陣鑽心的疼。
她一瘸一拐,幾乎是逃也似的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快步回了自己那間偏院小屋。
劫後餘生。
她走到妝台前,從自己那個小小的包裹裏,翻出一瓶自己用零碎草藥配置的燙傷膏。
清涼的藥膏抹在手背上,稍微緩解了那火辣辣的痛楚。
她看著銅鏡裏那張蒼白而陌生的臉,心中一片混亂。
蕭燼......他到底想做什麼?
他把她推到盧婷婷麵前,讓她當眾受辱,像是在看一場有趣的猴戲。
可又在她最狼狽的時候,派秦風送來了這個“恩典”,用這種方式,將她從盧婷婷的磋磨中摘了出來。
他給了她一巴掌,又給了她一顆甜棗。
他讓她負責安神香,是將她與他最脆弱的時刻捆綁在了一起。
睡夢中的猛虎,比清醒時更加危險。
林書書打開了那個紫檀木盒。
裏麵並非她想象中的香料,而是一堆原始藥材。
茯神木的木塊,曬幹的合歡花,還有幾根形態奇特的遠誌......
每一樣,都散發著清香。
他不是讓她去點香,他是讓她從頭開始,為他製香。
【好久沒出來了......外麵的氣味好雜......那個女人的脂粉味好難聞......】
【快,快把我們配在一起......我們能讓主人睡個好覺......】
藥材們發出急切而純粹的“心聲”。
林書書小心翼翼地將它們倒在幹淨的帕子上,她的手指撫過那塊最大的茯神木。
【上一次......聞到這個味道......是在戰場上......血......好多血......】
一絲極其微弱、屬於過往的記憶片段,從茯神木上傳來。
林書書的心猛地一顫。這塊木頭,竟還殘留著戰場上的記憶?
她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憑借著自己身為中藥學碩士的專業知識,開始有條不紊地處理這些藥材。研磨,過篩,調配......每一個步驟,她都做得無比專注。
這不僅僅是在完成一項任務,更是在尋求一種自救。
她必須讓這香起到作用,讓蕭燼那根緊繃到極限的神經,得到片刻的舒緩。
隻有他好了,她才能活。
夜色漸深。
林書書捧著一個新製的熏爐,再次來到了那座令人壓抑的書房門外。
秦風已經等在了那裏。
“王爺今夜處理軍務,情緒不穩,不許任何人進去打擾。”
他言簡意賅地交代,
“你就在門外守著,一個時辰後,若無異常,便可離去。”
“是。”
林書書將熏爐放在門廊下,用火折子點燃了裏麵新製的盤香。
一股與她之前所製略有不同,更加沉靜悠遠的木質香氣,混雜著淡淡的花草氣息,順著門縫探了進去。
做完這一切,她便退到廊柱的陰影下,安靜地垂手侍立。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書房裏,一開始還能聽到紙張翻動的聲音,以及偶爾壓抑的粗重呼吸聲。
一刻鐘後,呼吸聲漸漸平穩。
半個時辰後,連翻動紙張的聲音都消失了。
整個燼園,陷入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死寂。
往日裏,這個時辰的書房,總會時不時傳出東西被砸碎的暴怒聲響,讓所有下人夜不能寐。
而今夜,卻靜得......讓人心安。
秦風一直緊繃的臉上,也罕見地流露出一絲鬆弛。他
看了林書書一眼,眼神複雜,但終究什麼也沒說。
一個時辰很快就到了。
秦風對她點了點頭,示意她可以離開。
林書書躬身行了一禮,正準備轉身離去。
就在這時——
“啊——!”
一聲充滿了痛苦與絕望的嘶吼,猛地從寂靜的書房內爆發出來!
秦風臉色劇變,瞬間拔刀,一腳就要踹門。
“別!”林書書下意識地拉住了他的手臂,“王爺隻是在做噩夢!你現在進去會驚擾到他!”
秦風的動作頓住,他回頭,眼神淩厲地看著她:“你怎麼知道?”
“安神香會讓人的神思沉入最深處,平日裏壓抑的夢魘,反而會因此而發作。但......但隻要熬過去,就會好了。”
林書書也說不清自己為什麼會知道,這幾乎是她從藥材“心聲”裏得到的一種直覺。
秦風猶豫了一瞬,終究還是放下了腳。
兩人屏住呼吸,緊緊地盯著那扇緊閉的門。
書房裏的動靜沒有停止,反而愈發劇烈。
有重物被撞翻的聲音,有男人痛苦的喘息,還有......一些如同囈語般的哭喊。
林書書鬼使神差地,將耳朵貼在了冰冷的門板上。
她想聽得更清楚一些。
她很好奇,究竟是什麼樣的過往,能將這個不可一世的戰神折磨至此。
在那些破碎痛苦的嗚咽聲中,她終於捕捉到了被反複呢喃的音節。
“書書......”
“書書......別走......”
"阿越......"
她下意識地抓緊了秦風的手臂。
王爺...這是在叫自己的名字?
阿越又是誰?
“你聽見了。”
秦風忽然開口。
她張了張嘴,想要否認,想要說“我什麼都沒聽見”,可是在秦風那雙仿佛能洞穿一切的銳利眼眸下,任何謊言都顯得蒼白可笑。
她隻能低下頭,沉默,便是默認。
廊下的風吹過,帶著新製安神香那悠遠沉靜的木質氣息。
“忘了它。”
秦風的聲音再次響起。
“今天晚上,你沒來過這裏,也沒聽見任何聲音。王爺隻是睡得很好。”
他在給她下達一道必須執行的軍令。
“如果你想活下去的話。”
林書書用力地咬著下唇,直到嘗到一絲血腥味,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奴婢,明白。”
就在這時,書房內的動靜,漸漸平息了。
秦風緊繃的肩膀,終於緩緩鬆弛下來。
他沒有再看林書書,隻是對著她擺了擺手,示意她可以滾了。
林書書如蒙大赦,甚至不敢多看那扇緊閉的房門一眼,提著裙擺,幾乎是逃也似的,跑回了自己的偏院。
“吱呀”一聲關上門,隔絕了外麵所有的聲音。
為什麼那個瘋男人在夢中會喊自己的名字啊。
她隻不過是一個丫鬟,碰巧做了幾件事,讓瘋男人不在那麼痛苦而已。
就在她胡思亂想之際,門外,忽然響起了叩門聲。
林書書渾身一僵,警覺地抬起頭。
這麼晚了,會是誰?
“林姑娘。”
是秦風的聲音。
他來做什麼?滅口嗎?
林書書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扶著門框,慢慢站起身。
“......秦統領?”
“開門。”
門外的聲音依舊簡短而冷硬。
林書書猶豫了片刻,終究還是拉開了門栓。
月光下,秦風高大的身影籠罩下來。
他沒有說話,隻是伸出手,將一個冰涼的小瓷瓶,塞進了她的手裏。
林書書一愣,下意識地低頭看去。
那是一隻質地精良的白玉瓷瓶,觸手生涼。
“這是......”
“王爺賞的。”
秦風的語氣依舊生硬。
“上好的燙傷膏。王爺說,別影響了製香。”
又是王爺賞的。
又是這種打一巴掌給一顆糖的戲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