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神都,長樂坊,禦史府。
燈籠映照府邸如白晝,紅毯從石階鋪到街口。朝中顯貴往來談笑,拱手作揖,一派錦繡繁華。
忽然,一陣沉重的車輪聲碾碎了這片祥和。
咯吱,咯吱......
那聲音緩慢壓抑,像拖拽著千斤重物,碾過每個人的心頭。
談笑聲戛然而止。
眾人紛紛望向長街盡頭。
一輛青布馬車不緊不慢駛來。車夫麵無表情,眼神空洞。馬車後跟著八名白衣壯漢,步調一致,神情肅穆。
他們肩上竟抬著一口漆黑厚重的棺材!
“嘶——”
看清那物,所有賓客倒吸一口涼氣,笑容凝固在臉上。
震驚,錯愕,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恐懼。
今日是禦史中丞侯庸高升江南總督的餞別宴,大喜之日。誰敢送來一口棺材?這是惡毒的詛咒,猖狂的挑釁!
“誰家的人?瘋了不成!”
“光天化日,神都腳下,竟敢如此!”
“快看馬車徽記......是靖南王府!”
有人認出車角那個小小的“楚”字。
靖南王府!
現場瞬間死寂。
驚詫化為駭然。
所有人的目光死死盯住那輛停在府門口的馬車。
靖南王府與侯庸的恩怨,神都無人不曉。侯庸靠彈劾靖南王府起家,世子楚墨也因此成了全城笑柄。
可誰也沒想到,這個隻會鬥雞走狗的廢物,竟敢用如此極端的方式報複!
這已不是羞辱,而是不死不休的宣戰。
在無數驚駭、憤怒、鄙夷的目光中,車簾被一隻骨節分明的手緩緩掀開。
楚墨一身月白錦袍,懶洋洋地走下車。他環顧四周,看著門口那些麵色各異的權貴,臉上沒有半分怯意,反而露出恰到好處的困惑。
“這麼熱鬧?”
他仿佛才注意到眼前的盛況,隨即目光落在那口黑棺上,眉頭一皺,厲聲斥責抬棺的家丁。
“胡鬧!簡直是胡鬧!”
他幾步走到棺前,抬腳一踹。
“砰”的一聲悶響。
“本世子讓你們準備賀禮,你們就準備這玩意兒?侯大人是朝廷棟梁,吉人天相,福澤深厚,豈能用此等不祥之物?”
斥責聲清晰傳入每個人耳中,眾人麵麵相覷,一時轉不過彎。
不是你叫人抬來的?演什麼戲?
就在眾人以為這紈絝要撇清關係時,楚墨接下來的話讓全場炸開了鍋。
他轉身,一臉“恍然大悟”地拍了拍額頭。
“諸位怕是誤會了。這明明是本世子為我的‘摯友’侯景準備的!”
他聲音拔高,帶著悲天憫人的神色。
“聽聞小侯爺即將遠赴北疆,為國戍邊,本世子心中甚是‘感佩’。北疆苦寒,刀劍無眼,我這做兄弟的,總得為他準備點什麼。”
他指著那口棺材,朗聲道:
“這口上好的金絲楠木棺,冬暖夏涼,水火不侵!本世子特意送來,就是祝願我的好兄弟侯景,此去北疆,一路順遂,馬到功成,早登極樂!”
全場嘩然!
一道道目光如利劍射向楚墨,驚駭、憤怒、鄙夷,幾乎要將他撕碎。
太惡毒了!
他不僅當眾揭開侯庸最大的傷疤,將侯景流放北疆的醜事公之於眾,還用“早登極樂”這般刻薄的方式“祝福”。
這哪裏是送禮,分明是當著全神都權貴的麵,把侯庸的臉皮扒下來踩碎!
【驚怒+12】
【驚怒+15】
【驚怒+8】
......
一股股精純念力洶湧而來,湧入楚墨體內。《神機策》自行運轉,將情緒力量煉化為內力,在經脈中流淌。
舒坦。
楚墨心中暗爽,臉上卻仍是那副無辜表情,仿佛真在為“摯友”送上誠摯祝福。
這時,府門內一陣騷動。
身穿緋紅官袍的侯庸,在吏部侍郎韓彰、大理寺卿陳源等心腹簇擁下,快步走出。
侯庸臉色陰沉得快要滴出水來。他死死盯著那口刺眼的棺材,又看了一眼滿臉“真誠”的楚墨,眼底殺意幾乎凝成實質。
他恨不得立刻將這不知死活的小畜生亂棍打死!
但不能。
今日是他的榮升之宴,神都半數權貴在場。若在自家門口對靖南王世子動手,傳出去便是他侯庸仗勢欺人,氣量狹小。更何況,對方是那個“著名”的廢物紈絝,跟他計較,反倒失了身份。
侯庸強壓怒火,擠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原來是靖南王世子殿下駕到,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他刻意忽略那口棺材,故作大度地介紹。
“世子殿下,這位是吏部侍郎韓彰韓大人,這位是大理寺卿陳源陳大人。他們都是朝中柱石,世子應當多親近親近。”
他在用韓彰和陳源的身份壓楚墨,提醒他這裏的人他得罪不起。
韓彰麵容清瘦,留著一撮山羊胡。他冷哼一聲,扭過頭去,輕蔑厭惡毫不掩飾。
大理寺卿陳源身材魁梧,一臉絡腮胡,眼神銳利如鷹。他雙手抱胸,目光越過楚墨,仿佛他是空氣。
被兩位實權大佬當眾無視,對任何要臉麵的人都是奇恥大辱。
不少賓客露出看好戲的笑容。
他們倒要看看,這囂張紈絝如何收場。
楚墨的反應卻再次超出所有人預料。
他仿佛根本沒看到韓彰和陳源的無禮,臉上沒有半分尷尬或憤怒。他隻是轉過頭,用極為“悲痛”和“感動”的眼神看著侯庸。
“侯大人,不必多禮,本世子今天就是特意來為您道賀的!”
他聲音顫抖,仿佛被某種偉大情緒感染。
“聽聞大人即將遠赴江南,為陛下牧守一方,而小侯爺則要北上,為我大楚鎮守國門。哎呀呀,這是何等感人的場麵!”
他誇張地用袖子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淚。
“父子二人,一個鎮南,一個守北,是為我大楚一南一北,鎮守國門啊!此等忠君體國之心,此等父子忠義之情,簡直是感天動地,聞者落淚!”
他每一個字都像淬毒的刀子,狠狠紮在侯庸、韓彰、陳源心口。
什麼鎮南守北?
一個是被明升暗貶,踢出神都權力中心。
一個是被削去功名,流放苦寒之地。
這明明是侯家父子最大的恥辱,到了楚墨嘴裏,卻成了“父子忠義,鎮守國門”的千古佳話。
何等顛倒黑白!
“噗嗤!”
有人忍不住笑出聲,又強行憋回去,肩膀不停聳動。
更多人用看瘋子的眼神看著楚墨。
這紈絝是真的瘋了!
侯庸的臉從鐵青變成醬紫,嘴唇哆嗦,一個字都說不出。他胸口像壓了一座火山,隨時要爆發。
韓彰和陳源臉色難看到極點。他們本想給楚墨下馬威,反被對方用這種瘋癲方式將了一軍。
楚墨卻仿佛沒察覺到現場詭異氣氛,一臉激動地走到侯庸麵前,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
“侯大人!為賀此等父子忠義之壯舉,本世子特備薄禮一份!”
他猛地揮手,指向那口黑棺。
“此棺,便是我靖南王府的賀禮!願小侯爺此去,前程似錦!願侯大人與小侯爺,父子情深,名垂青史!”
“你......你......”
侯庸指著楚墨,渾身發抖,一口氣沒上來,差點昏死過去。
周圍敵對官員怒目圓睜,肺都快氣炸了。
他們憋屈!
無比憤怒又憋屈!
楚墨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都像在指著他們鼻子破口大罵。可偏偏,他們抓不到任何實質把柄。
你說他詛咒?他說這是祝賀“摯友”遠行。
你說他搗亂?他說這是來送賀禮,為“父子忠義”作賀。
他所有行為,都符合那個“荒唐紈絝,行事瘋癲”的人設!你跟他講道理,他跟你耍無賴;你跟他動規矩,他跟你裝瘋賣傻。
你打他,是欺負廢物紈絝。
你罵他,是跟瘋子計較。
就像全力一拳打在棉花上,沒傷到對方,反而閃了自己的腰。
【驚怒+55】
【驚怒+48】
【驚怒+62】
......
來自侯庸、韓彰、陳源等人的驚怒念力,如山呼海嘯湧來。楚墨隻覺體內暖流滾滾,經脈中微弱的內力壯大了整整一圈。
太爽了。
這種當麵挑釁敵人,看他們氣得發瘋卻拿自己沒辦法,同時瘋狂收割力量的感覺,比三伏天喝冰水還要舒爽。
楚墨站在那裏,迎著無數道殺人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誰也看不懂的弧度。
他知道,從今天起,神都的人會更加看不起他,認為他是個徹底瘋了的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