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張紹那句“非狼非犬”,本意是想借獒犬的凶性,暗諷楚墨出身王府卻不通人性,是個連畜生都不如的怪物。
這話說得陰損,在場賓客大多聽出了弦外之音。不少人臉上露出幸災樂禍的笑容,等著看楚墨如何應對。
然而楚墨的反應卻出乎所有人預料。
他非但沒有動怒,反而像是聽到什麼極有趣的事,眼睛一亮,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好奇與天真。
他側過頭,目光精準落在兵部郎中張紹身上,仿佛真心求教般慢悠悠問道:
“哦?張郎中,是犬?”
“郎中是犬?”
這四個字輕飄飄吐出來,卻像驚雷在禦史府庭院中轟然炸響!
瞬間,整個庭院的空氣都凝固了。
那些準備看好戲的賓客,笑容僵在臉上,一個個瞪大眼睛,嘴巴張得能塞進雞蛋。
瘋了!
這楚墨絕對是瘋了!
如果說剛才送棺材是挑釁宣戰,那麼現在,他就是赤裸裸指著當朝五品大員的鼻子破口大罵!
郎中!是犬!
這諧音梗玩得太過歹毒直接,以至於所有人都反應不過來。
兵部郎中張紹作為侯庸的鐵杆心腹,今天特意穿了嶄新緋色官袍,正滿臉得意等著看楚墨出醜。
冷不防被這麼一句指名道姓的“問候”,他整個人都懵了。
他感覺無數道目光像刀子瞬間紮在身上,那張原本因得意泛紅的臉,瞬間漲成豬肝色。
“你......你......”
張紹指著楚墨,氣得渾身發抖,一時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楚墨!你大膽!”
侯庸最先反應過來,厲聲嗬斥。
“休得在此胡言亂語,汙蔑朝廷命官!”
楚墨卻一臉無辜地攤手,眨了眨眼看向張紹。
“侯禦史何必動怒?我隻是聽您說這獒犬非狼非犬,心生好奇罷了。這獒犬究竟是什麼,不如讓張郎中親自為我解惑?”
他這話看似解釋,實則又把“郎中是犬”這個話題重新拋了出來,等於在張紹傷口上又撒了一把鹽。
“你放屁!”
張紹終於憋出怒吼,急於擺脫這個侮辱性稱謂,想也不想大聲辯解。
“胡說八道!犬通人性,忠於主人!豈是你能隨意汙蔑的!”
他本意想說犬是忠誠的,你楚墨連犬都不如。
可這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
因為他看到楚墨臉上那抹天真無邪的笑容,瞬間變得燦爛無比,像是挖到寶藏的狐狸。
果然,楚墨根本不接他的茬,而是立刻抓住話裏漏洞,施施然轉身,將目光投向不遠處另一位身穿緋袍、氣度不凡的中年官員。
那是吏部侍郎,韓彰。
吏部掌管天下官員升遷調補,權柄極重。而侍郎更是僅次於尚書的二把手。韓彰同樣是“帝黨”核心成員,今天也是來給侯庸站台的。
楚墨衝著韓彰露齒一笑,聲音不大卻清晰傳遍整個庭院:
“韓侍郎,您聽到了嗎?”
韓彰眉頭一皺,心中升起不祥預感。
隻聽楚墨用誇張的語氣笑道:
“張郎中說,侍郎是犬!”
“侍郎是犬?!”
轟!
人群再次炸開鍋!
如果說剛才罵張紹是“郎中犬”,大家還能勉強理解為楚墨的瘋狂報複。
可現在,他居然借著張紹的話,把火燒到了吏部侍郎韓彰身上!
這簡直是喪心病狂!
韓彰那張素來嚴肅的國字臉,瞬間黑得像鍋底。
侍郎!是犬!
他堂堂吏部侍郎,正三品大員,未來的宰輔之選,竟然被當眾罵成是狗?!
這比直接打他耳光還要難堪!
他冰冷的目光如同刀子射向張紹,眼神裏的怒火幾乎要將張紹生吞活剝。
張紹被韓彰的眼神一瞪,嚇得魂飛魄散。
他徹底慌了。
他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急於辯解的一句話,竟然被楚墨抓住,轉手就捅到了頂頭上司的頂頭上司身上!
得罪楚墨,他不怕,反正已經是不死不休。
可得罪韓彰,那他以後在官場上還怎麼混?吏部侍郎動動手指頭,就能讓他永無出頭之日!
“不!不是的!我不是那個意思!”
張紹嚇得冷汗直冒,語無倫次地拚命擺手解釋。
“我......我是說......我是說......它能明辨是非!對!它能明辨是非!”
情急之下,他隻想趕緊找個詞來形容犬的“優點”,把“侍郎是犬”這個該死的諧音蓋過去。
“明辨是非?”
楚墨像是聽到什麼天大的笑話,撫掌大笑起來。
他的笑聲清朗響亮,充滿毫不掩飾的嘲諷,讓張紹的臉色慘白如紙。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們有預感,楚墨的下一句話絕對會更加驚世駭俗。
在眾人緊張注視下,楚墨笑聲一收,轉頭望向站在侯庸身旁,一直冷眼旁觀,身穿絳紫色官袍,神情威嚴的老者。
那是大理寺卿,陳源。
大理寺掌管天下刑獄案件複核,乃是國家最高審判機關。“明辨是非”正是其核心職責。
楚墨對著陳源拱了拱手,笑得像個純良無害的少年:
“陳寺卿,您聽到了嗎?”
陳源眼皮狂跳,一股比韓彰更強烈的不祥預感湧上心頭。
他甚至想立刻開口阻止楚墨說下去。
但,晚了。
楚墨的聲音已經響起,帶著一絲玩味的調侃:
“張郎中說,您這大理寺明辨是非的,是犬!”
“寺卿是犬?!”
此言一出,全場死寂。
所有人都被楚墨這石破天驚的操作震得腦子一片空白。
一環扣一環,一句接一句!
從兵部郎中,到吏部侍郎,再到大理寺卿!
郎中是犬!侍郎是犬!寺卿是犬!
短短幾句話,楚墨借著張紹那張破嘴,把侯庸派係的三位朝廷重臣罵了個遍!
而且罵得如此巧妙惡毒,讓他們連反駁都找不到著力點!
因為從頭到尾,楚墨都隻是在“好奇提問”,而真正說出那些關鍵詞的,是他們自己人,是張紹!
張紹此刻已經麵無人色,雙腿一軟,幾乎要癱倒在地。
他完了。
他今天一口氣把吏部侍郎和大理寺卿全給得罪死了。
韓彰和陳源兩人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鐵青來形容。那是一種混雜著暴怒、羞辱和殺意的扭曲表情。他們死死盯著張紹,恨不得立刻用眼神將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蠢貨千刀萬剮!
而這一切始作俑者楚墨,卻仿佛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施施然收回目光,重新看向主位上的侯庸。
他臉上的笑容依舊,隻是那笑容裏多了一絲冰冷的快意。
“侯禦史,現在您明白了嗎?這東西,非狼非犬,它就是個引人犯錯的蠢物罷了。”
“噗!”
侯庸再也壓抑不住胸中翻騰的氣血,喉頭一甜,一口老血險些當場噴出來。
他強行將湧到嘴邊的腥甜咽了回去,但那張老臉已經漲成深紫色,雙目赤紅,死死瞪著楚墨,眼神裏的殺意幾乎凝成實質。
奇恥大辱!
這絕對是他為官數十年來遭受過的最大恥辱!
他精心布置的壽宴,他用來彰顯權勢、打壓政敵的舞台,此刻卻被楚墨三言兩語攪得天翻地覆,變成了徹頭徹尾的笑話!
他手下的三員大將,當著滿朝文武的麵被罵成了狗,而且還是自己人罵的!
他自己也成了這場鬧劇最大的背景板,最大的小醜!
“楚!墨!”
侯庸從牙縫裏擠出這兩個字,每一個字都帶著刺骨寒意和濃烈殺機。他周身氣勢轟然爆發,那股久居上位的威壓混合著滔天怒火,讓整個庭院的溫度都仿佛下降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