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世界樹第七根須”聊天群裏，那個自稱管理員的北辰，曾經提出過一個聽起來極為玄妙的理論。

他叫它“因果律算法”。

據他說，世界樹的每一位成員，每一次遇見，都絕非偶然，而是無數因果鏈精密推演後的最優結果。那些看似毫無關聯的線，會在某個奇異時刻交彙。

他說得極其中二：“這一切，都是命運石之門的選擇。”

林舟當初看到這句話時，差點沒笑出聲。覺得這幫人真是中二病晚期，連看個動漫都能腦補成宿命論，像模像樣的。

可現在，當他鬼使神差地站在機甲之城電腦城門口，看著四周人流如織，那荒誕的念頭卻控製不住地浮上心頭。

“巧合，一定是巧合。”他努力壓低聲音，安慰自己。

他一遍遍給自己洗腦——今天來這裏隻是為了買塊新的固態硬盤。電腦最近越來越卡，尤其玩大型遊戲時，加載速度慢得讓人抓狂。

至於那個叫“星之低語”的新人說要來“機甲之城”？八竿子打不著——全國叫“陽光小區”的都成千上萬，重名再正常不過。真要把網上的角色扮演當真，才是腦子進水。

雖然嘴上這麼說，可林舟的目光還是止不住在人群中遊移，心頭莫名的緊張，讓他沒法像平常那樣徑直衝進三樓那家熟悉的老店。

他像個等成績的考生，既期待又緊張。期待能撞上點什麼，打破自己日複一日的無趣，也害怕真撞見了，證明這個世界比他想象的更瘋狂。

就在他反複掙紮時，一個完全與周圍格格不入的身影忽然闖進了他的視線。

那是個年紀不大的女孩，頂多十八九歲。

她穿著白色長裙，裙擺層層疊疊，點綴著蕾絲和銀色絲線繡成的星辰圖案，在五光十色的霓虹裏流光溢彩，像童話裏的公主。

這樣的裝扮，如果在動漫展或宴會上，肯定是全場焦點。

可在這機甲之城——一個主打賽博朋克和潮流文化的地標——反倒顯得過於隆重。周圍人都是T恤、工裝褲、衛衣，街頭氣息濃重。她就像一滴清水落進油鍋，馬上吸引了所有目光。

更引人注目的是，她還拖著個巨大的銀色行李箱，輪子在地磚上滾動，發出“咕嚕咕嚕”的輕響。

她臉上帶著一點茫然和局促，明亮的大眼睛好奇地環顧四周，像個初次進城的少女，對城市的繁華既新奇又迷茫。

林舟的目光隻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秒，便下意識地移開了。

太紮眼了。

他在心裏吐槽：這年頭還有人這樣出門，不是cos就是腦回路清奇。

他決定不再耽擱，抬腳直奔電腦城。

可就在與女孩擦肩而過的瞬間，一句清脆的對話，順著風鑽進了耳朵。

女孩站在電腦城旁邊的一家動漫周邊店門口，禮貌地向門口穿女仆裝的店員詢問。

“您好，請問一下，你知道六爻塔在哪嗎？”

她的聲音清澈悅耳，像山泉叮咚。

但內容傳入林舟耳朵，卻如一聲悶雷。

六爻塔。

林舟的腳步頓住，身體微微僵硬。

他難以置信地回頭，看著那個拖著行李箱的女孩。

女仆裝店員顯然也愣了一下，愣神後才露出職業微笑。

“小姐姐，我們這邊沒有叫六爻塔的地方哦。是不是記錯了？這附近隻有妖妖塔桌遊店，還有劉瑤塔羅牌的占卜屋。”

“啊，是這樣嗎？”女孩的臉上浮現出明顯的失落和猶豫，“可是我的引導告訴我，就在機甲之城附近......”

轟。

如果說“六爻塔”隻是悶雷，“機甲之城”這四字，則是直接在林舟腦門上炸開。

他腦子嗡嗡作響。

巧合？這算什麼巧合？

一個來自外地的女孩，穿著奇異的衣服，拖著行李箱，在東海市機甲之城，問六爻塔的位置。

這些信息，全都和“世界樹第七根須”群裏一模一樣！

林舟的呼吸變得急促，心臟“砰砰”狂跳，仿佛要衝破胸腔。

他努力讓自己冷靜，卻發現指尖在微微顫抖。

幾乎是本能地，他掏出手機，解鎖，飛快點開那個平時隻是用來打趣的聊天群。

群裏熱鬧非凡，消息不斷跳動。

龍王發：“@星之低語，新人妹子到哪了？要不要我親自去接你？”

劍心通明：“龍王你算了吧，你那水做的分身出了東海就化了。新人，具體位置發一下，我讓劍去接你。”

代碼審查員：“都別吵了，原始人。@星之低語，把你的位置發來，我給你規劃最優路徑，精度毫米級。”

林舟眼睛死死盯著屏幕，指尖上下滑動，消息飛快閃過。

他看到那條關鍵信息。

星之低語說：“謝謝各位前輩，我好像已經到機甲之城了，但是這裏好大，我找不到六爻塔。”

果然是她。

林舟猛地抬頭，視線再次鎖定那個正對動漫店一臉苦惱的女孩。

虛擬與現實，在這一刻神奇重合。

他一直認為隻是中二網友的角色扮演世界，竟然這樣生猛地闖進了現實。

那女孩——不是cos，也不是腦回路清奇的大小姐。

她，正是“星之低語”。

林舟隻覺得世界觀被擊碎，又迅速重組。握著手機的手心全是冷汗。

怎麼辦？要不要上前相認？

開什麼玩笑！怎麼開口？

“你好，你是星之低語嗎？我是卷不動了的鹹魚。”

一想到這個畫麵，林舟就尷尬得想用腳趾摳出地底室。

他在群裏可是高人風範，惜字如金，偶爾指點江山的隱士形象。現在要頂著“鹹魚”這個ID，和穿公主裙的少女相認？

光想都要社死。

不行，絕對不行。

林舟拚命搖頭，決定裝作什麼都不知道。買完硬盤趕緊離開，就當今晚做了個怪夢。

可命運像是故意和他作對。

正當他準備轉身離開時，星之低語似乎也放棄了向路人求助。她低下頭，拿出手機，纖細手指飛快地在屏幕上點著。

幾乎是同一時間，林舟手機“嗡”地震了一下。

新消息彈出。

是星之低語發的，是一條語音。

林舟的瞳孔驟縮，下意識點開。

下一秒，一個帶著一絲委屈和無助的少女聲音從聽筒裏傳出。

“各位前輩，我好像迷路了，這裏的建築都好奇怪。”

聲音不大，但在嘈雜的商場裏卻異常清晰。

尤其是剛剛才親耳聽過的聲音，效果仿佛催命符。

那正低頭看手機的白裙少女，身體一震。

她像是聽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聲音，猛地抬起頭，視線直直看向林舟。

林舟隻覺得大腦“轟”的一下，徹底宕機。

他呆立原地，手裏還舉著剛播完語音的手機，像是被定住了。

四目相對。

空氣凝固。

女孩的眼裏先是愣住，隨後驚喜浮現，最後變成了仿佛找到組織的歡欣。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死死鎖定林舟和他手裏的手機，臉上的茫然一掃而空，隻剩下興奮。

在林舟目瞪口呆的注視下，女孩提起裙擺，拖著那隻巨大的銀色行李箱，徑直朝他跑來。

咕嚕咕嚕咕嚕。

行李箱輪子飛快滾動，像急促的鼓點，狠狠砸在林舟的心口。

完了。

林舟腦海裏隻剩下這兩個字。

他現在隻想鑽地縫，或者祈禱一聲驚雷直接劈走自己。

女孩很快跑到麵前，跑得有點急，白皙臉頰上浮現兩抹可愛的紅暈，微微喘息。

她沒有立刻說話，而是好奇地上下打量了林舟一番，目光落在他還沒鎖屏的手機上。

手機屏幕上，清晰顯示著“世界樹第七根須”群界麵，刺眼無比。

女孩眼睛更亮了。她舉起自己的手機，屏幕上同樣是那個群界麵。她興奮地點了點林舟的頭像，那個灰撲撲的鹹魚頭像。

群界麵頂端，林舟的ID跳了出來：

【卷不動了的鹹魚】

確認無疑。

女孩臉上的笑容一下子綻放，明亮得像盛夏的陽光。她對著林舟，鄭重地鞠了一躬，聲音裏帶著由衷的欣喜和敬意。

“鹹魚前輩，我終於找到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