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色微亮。
徐原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自己的衛所大營。一夜未眠,胸口的箭傷在甲胄下隱隱作痛,但他現在顧不上這些。
剛踏入營門,徐原就感覺有些不對勁。
原本該是操練的時間,營中卻三三兩兩地聚著人,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見到徐原回來,這些人群迅速散開,紛紛把目光落在他身上,警惕、探究、甚至還帶著幾分敵意。
“大人。”
李岩快步迎上來,臉色難看:“昨夜的事,不知怎的傳開了。現在營中都在說,您脅迫了王爺,強逼王爺繼續進軍。有幾個校尉正在煽風點火,說什麼‘徐原挾王爺自重,圖謀不軌‘。”
徐原眼神一冷。
果然,樹大招風。昨夜那出戲雖然達到了目的,卻也成了別人攻擊他的把柄。
“誰帶的頭?”
“馬千戶麾下的校尉劉橫,還有幾個老將的人。”李岩壓低聲音,“他們一直對大人從小旗升到指揮使不服氣,這回正好借機發難。”
徐原緩緩點頭,沒有說話。
他走向營中的點將台,一路上,那些竊竊私語的聲音清晰地傳入耳中——
“聽說了嗎?徐指揮使昨夜拿刀架在王爺脖子上......”
“就他?一個靠運氣爬上來的小子,也敢......”
“王爺怕是被他威脅了,咱們還跟著這種人打仗?”
徐原充耳不聞,登上點將台。
“傳令,召集所有百戶以上軍官,到中軍帳議事。”
他的聲音不高,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
李岩立刻去傳令。不多時,營中鼓聲大作,各營的百戶、千戶紛紛趕來。
中軍帳內,氣氛壓抑。
十幾名軍官坐在兩側,目光各異。有人神色恭敬,有人麵露不屑,還有人冷眼旁觀,等著看好戲。
徐原坐在主位,掃視一圈,將每個人的表情盡收眼底。
“諸位,今日召集你們,是要商議接下來攻城之事。”他開門見山,“王爺已下令,三日後兵臨京城。我衛所作為先鋒,當為全軍表率。”
話音剛落,一個粗獷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徐大人,我有一事不明。”
說話的是個魁梧漢子,國字臉,虎目圓睜,正是李岩提到的劉橫。他是馬千戶的心腹校尉,也是這次煽動的主要人物。
“劉校尉請講。”徐原神色平靜。
劉橫冷笑一聲:“聽說昨夜大人深夜求見王爺,王爺原本要撤軍,卻被大人‘勸‘得改了主意。敢問大人,用的是什麼‘妙計‘,能讓王爺如此聽從?”
帳內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看向徐原,等著他如何回答。這個問題,問的就是昨夜之事。如果徐原承認脅迫,那就是大逆不道;如果否認,又會被質疑撒謊。
進退兩難。
徐原卻笑了。
“劉校尉這話,聽著像是在質疑本官,又像是在質疑王爺。”他慢條斯理地說,“你是覺得本官能耐通天,可以脅迫王爺?還是覺得王爺軟弱無能,會被一個屬下威脅?”
劉橫一愣,沒想到徐原會這麼反問。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隻是——”
“那你是什麼意思?”徐原打斷他,聲音陡然一冷,“本官昨夜向王爺陳明利弊,分析撤軍之害。王爺英明神武,自然明白其中道理,這才下令繼續進軍。難道劉校尉認為,王爺的決斷是錯的?”
這頂帽子扣下來,劉橫臉色一變。
“我不敢!”
“不敢就好。”徐原目光如刀,掃過在座眾人,“諸位,本官今日把話說明白。撤軍,是死路一條。京城那位小皇帝,會放過我們嗎?不會!我們這三萬人,在他眼裏就是叛軍,就是必須鏟除的心腹大患!”
他站起身,一步步走到眾人麵前。
“若是撤軍,等待我們的,不是封賞,而是滿門抄斬!你們的父母妻兒,都會死!而若是繼續進軍,打下京城,擁立王爺為帝,我們就是從龍之臣,世代榮華!”
“這不是我徐原要造反,而是我們所有人,為了活命,不得不反!”
一番話說得擲地有聲。
帳內鴉雀無聲。
那些原本心存疑慮的軍官,臉色變得複雜起來。徐原說的沒錯,撤軍確實是死路。可繼續進軍,又是真正的謀逆大罪......
但現在,還有回頭路嗎?
劉橫咬著牙,不甘心地說:“就算如此,也該是王爺下令,而不是大人——”
“夠了!”
徐原猛地轉身,死死盯著劉橫。
“劉橫,你今日一而再、再而三地質疑本官,究竟是何居心?是有人指使你來鬧事,還是你自己想借此機會上位?”
劉橫臉色漲紅:“你血口噴人——”
“血口噴人?”徐原冷笑,“那好,本官問你,昨夜你在營中散布流言,說本官脅迫王爺,是真是假?”
劉橫一愣,下意識地看向帳外。
就這一個眼神,已經出賣了他。
徐原心中冷笑,麵上卻不動聲色:“看來是真的。劉校尉,軍中有律,散布謠言、動搖軍心者,當如何處置?”
劉橫臉色煞白。
“我......我沒有......”
“還敢狡辯!”
徐原一聲厲喝,轉頭看向李岩:“李千戶,將劉橫拿下!”
李岩早已等候多時,聞言立刻帶人上前,將劉橫按倒在地。
“徐原!你敢!”劉橫掙紮著嘶吼,“我是馬千戶的人!你動我,就是不給馬千戶麵子——”
啪!
一記耳光狠狠抽在他臉上。
徐原俯身,盯著他的眼睛:“軍中,隻有軍法,沒有麵子。你散布謠言,動搖軍心,按軍法當斬!馬千戶若是不服,讓他來找我!”
說完,他起身,拔出腰間長刀。
刀鋒雪亮。
帳內眾人全都屏住了呼吸。
“大人!”有人忍不住開口,“劉橫雖有過失,但罪不至死,不如交給王爺發落——”
“本官說了,這是軍法!”
徐原沒有回頭,刀鋒直指劉橫的脖頸。
劉橫終於怕了,他渾身顫抖,哀求道:“徐大人!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饒我一命——”
徐原麵無表情。
“軍中無戲言。”
刀光一閃。
一顆頭顱滾落在地。
鮮血噴濺,染紅了帳內的地麵。
“徐原!若當真違反軍令當有王爺審判,你不過一指揮使,安敢越俎代庖!”
馬千戶麾下親衛立馬站出身來,大聲質疑。
隨後,馬千戶麾下親信也是紛紛將手按在刀柄,氣氛頓時緊張起來。
徐原收刀入鞘,目光掃過眾人。
“馬千戶若在此,也當遵軍法!誰再敢妄議主帥、動搖軍心,劉橫就是榜樣,其上官亦連坐論處!”
就在這壓抑的氣氛中,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帳外傳來。
“徐指揮使!”
王爺的親衛隊長快步走進帳中,看到地上的屍體和滿地鮮血,愣了一下,但很快恢複了鎮定。
“王爺有令,宣徐指揮使即刻前往中軍大帳,商議攻城事宜。所有高級將領隨行。”
來了。
徐原心中一定。
這是趙景在給他站台,也是在考驗他能否掌控局麵。
剛才那一刀,不僅是殺劉橫,更是殺給所有人看——殺給那些心懷不軌的人看,也殺給王爺看。
他要讓所有人知道,他徐原,不是好惹的。
“遵命。”
徐原轉身,看向帳內眾人:“諸位,隨本官走一趟。”
眾人起身,神色恭敬了許多。
剛才還有人心存不服,但現在,沒人敢再多嘴。
徐原大步走出中軍帳,身後,一眾軍官緊隨其後。
晨光中,那抹血色格外刺眼。
而徐原的背影,也在眾人眼中變得愈發高大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