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官道兩旁是枯黃的荒草,寒風吹過,發出嗚嗚的哀鳴。
徐原的隊伍已經出京三日,一路北行,沿途所見盡是蕭條景象。破敗的村莊,荒蕪的田地,偶爾能看見幾個衣衫襤褸的流民,目光呆滯地蹲在路邊。
馬車內,趙凝掀開簾子,看著窗外的荒涼,眉頭緊鎖:“這就是新朝治下的北方?”
“戰亂之後,百廢待興。”徐原淡淡道,“公主若是見慣了京城的繁華,自然受不了這般景象。”
“我不是那種不知民間疾苦的人。”趙凝轉頭看向他,“隻是沒想到,會這麼慘。”
徐原沒有接話,隻是看著窗外。
他知道,這還不是最慘的。真正的地獄,在更北方——那些被蠻族劫掠過的州縣,恐怕連活人都見不到幾個。
“大人。”李岩策馬而至,壓低聲音,“前方十裏有個鎮子,叫清水鎮。探子回報,鎮上有驛站,可以歇腳。”
徐原點頭:“就在那裏過夜。傳令,讓弟兄們打起精神,進鎮前檢查武器。”
“是。”
李岩剛要離去,徐原又叫住他:“等等。派幾個機靈的,喬裝成百姓,先進鎮探探虛實。”
李岩一愣,隨即明白過來,神色凝重地點頭:“大人是擔心......”
“小心駛得萬年船。”徐原淡淡道。
【危機判定:警告】
【當前局勢:隊伍暴露於荒野,極易遭遇伏擊】
【破局方案:提前偵查,掌握主動】
【警告:三十裏外有異常調動,疑似針對你部】
徐原眼神一凜。
果然,有人等不及了。
日落時分,隊伍進入清水鎮。
這是個不大的鎮子,街道冷清,店鋪大多關門。偶爾能看見幾個居民,也是匆匆而過,神色惶恐。
“大人,情況不對。”張成低聲道,“鎮上太安靜了,連狗叫聲都沒有。”
徐原掃視四周,目光落在街角一間茶館上。茶館的門半開著,裏麵黑漆漆的,但他敏銳地察覺到,有人在暗中窺視。
“照常行事。”徐原吩咐道,“先去驛站安頓,讓弟兄們不要卸甲,隨時待命。”
“是。”
驛站是鎮上最大的建築,但此時也顯得破敗不堪。驛丞是個五十多歲的老頭,見到徐原一行,臉上擠出諂媚的笑容:“諸位客官,裏麵請,裏麵請。”
“準備熱水和飯食。”李岩吩咐道,“另外,馬廄要收拾幹淨,我們的馬金貴著呢。”
“是是是,小的這就去辦。”驛丞連連點頭,轉身離去時,眼中卻閃過一絲異樣的神色。
徐原將這一切盡收眼底,沒有說破,隻是對李岩使了個眼色。
李岩會意,悄悄跟了上去。
入夜。
驛站內燈火通明,徐原的親衛們按照他的吩咐,全副武裝地在院中警戒。馬車停在院子中央,趙凝的侍女們正在準備晚飯。
徐原坐在房中,看著手中的地圖。
這是一份詳細的北方地形圖,標注著各州縣的位置、道路、關隘。他的手指在地圖上緩緩移動,最終停在清水鎮北麵三十裏處。
那裏,有一片樹林。
“大人。”李岩推門而入,神色凝重,“驛丞有問題。”
“說。”
“他剛才偷偷出去了一趟,去了鎮北的一座破廟。那裏聚集著二十多個人,個個帶刀,不像良善之輩。”
徐原放下地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看來,有人要動手了。”
“大人,要不要先下手為強,把那些人抓起來?”
“不急。”徐原搖頭,“既然他們要來,那就讓他們來。我倒要看看,是誰這麼迫不及待。”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看著院中忙碌的士兵:“傳令,今夜三更,全軍撤出驛站,埋伏在鎮外。隻留二十人穿著我們的衣甲,在院中製造假象。”
李岩眼睛一亮:“大人這是要......”
“請君入甕。”徐原淡淡道,“他們想殺我,我便讓他們撲個空。然後,反包圍。”
“高明!”
“去辦吧。記住,動作要快,不要讓任何人發覺。”
“是!”
子時三刻。
驛站內一片寂靜,隻有巡夜的士兵提著燈籠來回走動。
鎮北的破廟中,一群黑衣人正在集結。
為首的是個中年漢子,臉上有道猙獰的刀疤,正是京城某勳貴家的死士頭領——疤臉。
“都準備好了嗎?”疤臉低聲問道。
“準備好了。”一名手下回答,“驛站裏的情況也摸清了,徐原住在北院正房,他那個公主媳婦在東廂。守衛不多,最多五十人。”
“很好。”疤臉冷笑,“主人有令,徐原必須死在這裏。至於那個公主......”他頓了頓,“能活捉最好,活捉不了,也別讓她回京。”
“明白。”
“動手!”
黑影如潮水般湧向驛站。
他們翻牆而入,動作迅捷,配合默契,顯然是訓練有素的精銳。
院中的“守衛”見狀大驚,慌忙應戰。但這些“守衛”戰力孱弱,不過幾個回合就被擊倒在地。
“衝進去!”
疤臉一馬當先,踹開北院正房的門。
房內空無一人。
他心中一沉,正要退出,卻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冷笑。
“等的就是你們。”
疤臉猛地轉身,隻見院牆上突然站滿了弓箭手,箭矢對準了院中的黑衣人。
“放箭!”
徐原的聲音在夜空中響起。
箭雨如蝗,黑衣人猝不及防,瞬間倒下一片。
“撤!”疤臉怒吼,帶著殘部想要翻牆逃走。
但為時已晚。
徐原早已在驛站外布下天羅地網。李岩帶著一百精銳,將整個驛站團團圍住。
“想走?晚了。”
李岩一聲令下,士兵們從四麵八方湧入,將黑衣人層層包圍。
一場短促而激烈的廝殺後,二十多名黑衣人,除了疤臉被活捉,其餘全部斃命。
徐原走到疤臉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說,誰派你來的?”
疤臉咬牙切齒,卻不開口。
徐原也不著急,轉頭對李岩道:“帶下去,慢慢審。記住,要活的。我要知道,京城裏究竟是誰這麼想我死。”
“是!”
疤臉被拖走時,突然獰笑道:“徐原,你以為這就完了?告訴你,這隻是開始!北方,會成為你的墳墓!”
徐原麵無表情,隻是淡淡道:“那就看看,究竟是誰的墳墓。”
天色微明。
驛站的院中,橫七豎八地躺著黑衣人的屍體。
趙凝站在東廂的門口,看著這一切,臉色蒼白。
“公主受驚了。”徐原走到她麵前,“這些人,是衝我來的。”
“我知道。”趙凝深吸一口氣,強撐著鎮定,“你得罪的人太多了。”
“所以才要小心。”徐原看著她,“公主若是害怕,現在回京還來得及。”
趙凝搖頭:“我說過,你去哪,我就去哪。”
她頓了頓,又道:“不過...剛才那一幕,確實嚇到我了。”
徐原沉默片刻,突然道:“其實,公主不必勉強自己。”
“我沒有勉強。”趙凝抬頭看著他,“隻是...我在想,如果今晚你沒有提前布置,如果那些人真的衝進來......”
她沒有說下去,但眼中的恐懼已經暴露無遺。
徐原難得地露出一絲柔和的神色:“放心,隻要我在,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
趙凝愣住了。
這是徐原第一次,用這種語氣對她說話。
不是敷衍,不是客套,而是一種...承諾。
“為什麼?”趙凝低聲問,“我是父皇安插在你身邊的眼線,你為什麼還要保護我?”
“因為你是我的妻子。”徐原平靜道,“不管這樁婚事是不是政治交易,既然你嫁給了我,我就有責任保護你。”
趙凝心中一震。
她從未想過,這個被天下人罵作“國賊”的男人,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
“你......”她想說什麼,卻發現自己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好好休息吧。”徐原轉身離去,“天亮後,我們繼續趕路。北方,還有更多的事等著我。”
趙凝看著他的背影,心中湧起一股說不清的情緒。
這個男人,究竟是怎樣的人?
另一邊,李岩已經開始審訊疤臉。
“說,誰派你來的?”
疤臉冷笑:“你別費勁了,我什麼都不會說。”
“是嗎?”李岩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瓷瓶,“那就試試這個。”
疤臉臉色一變:“你......”
“這是我家大人從'鴉巢'那裏弄來的好東西。”李岩笑得很和善,“聽說,吃了之後,想不說都難。”
疤臉咬牙:“我不會......”
話還沒說完,李岩就捏開他的嘴,將藥粉灌了進去。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疤臉的眼神開始渙散,整個人仿佛失去了意識。
“誰派你來的?”
“孫...孫顯德......”
“為什麼要殺徐原?”
“因為...因為徐原動了鹽政...斷了我們的財路......”
“還有誰參與了?”
“還有...禮部侍郎王安...戶部主事劉橫的族兄劉烈...還有...還有...”
疤臉開始語無倫次地招供,將所有參與者一一道出。
李岩聽完,倒吸一口涼氣。
這份名單上的人,涉及朝中三個部門,七八個官員,甚至還有兩個勳貴的家族。
“大人。”他快步找到徐原,將名單呈上,“您看。”
徐原接過名單,掃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很好。看來,京城裏有些人,真的等不及了。”
他將名單折起,收入懷中:“這份名單,先不要聲張。等我們到了北方,穩住局勢後,再一個個清算。”
“大人,萬一他們再派人......”
“不會了。”徐原搖頭,“這次失敗,他們短時間內不敢再動手。而且......”
他看向遠方,眼中閃過一絲寒光:“我已經知道他們是誰了。接下來,就該我出招了。”
天光大亮。
徐原的隊伍收拾停當,繼續北上。
馬車內,趙凝掀開簾子,看著窗外漸行漸遠的清水鎮。
她想起昨夜那場驚心動魄的伏擊,想起徐原那句“隻要我在,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心中的冰霜,似乎融化了一些。
“徐原。”她突然開口。
“嗯?”
“你說的話,當真?”
徐原愣了一下,隨即明白她問的是什麼,淡淡道:“我從不說假話。”
趙凝沉默片刻,最終點頭:“我信你。”
徐原沒有再說什麼,隻是看著窗外的荒原。
北方,越來越近了。
而在那片苦寒之地,還有更多的挑戰在等著他。
蠻族,世家,還有那些暗流湧動的勢力。
但他不怕。
因為他知道,隻要熬過這一關,他就能在這個世界真正站穩腳跟。
馬車繼續前行,消失在官道的盡頭。
而在京城,一封加急密信,正送到趙景的案頭。
信上隻有簡簡單單幾個字:
“徐原遇刺,已破局。”
趙景看完信,默默將其燒毀,喃喃自語:“子靜啊,你越是這樣,朕就越......”
他沒有說下去,隻是看向窗外,眼神複雜。
這場君臣之間的博弈,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