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再次醒來,是在醫院。
刺鼻的消毒水氣味鑽入鼻腔,將祁驍從混沌的黑暗中拉扯出來。
“醒了?”
醫生一邊檢查一遍說,“從三樓摔下來,隻斷一條腿,算你福大命大。”
祁驍扯了扯幹裂的嘴唇,想笑,卻牽動了額角的傷口,疼得嘶了一聲。
福大命大?
他隻覺得遺憾,遺憾沒能拉著宋凜舟一起下地獄,還讓自己受了傷,在他手上吃了虧。
醫生走後,病房門被輕輕推開。
薑予安走了進來,眉宇間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祁驍偏過頭,聲音因虛弱而低啞,但是卻帶著濃濃的嘲弄:
“薑檢察官大駕光臨,是來看我死了沒有?”
薑予安走到床邊,目光複雜地落在他打著厚重石膏的腿和蒼白憔悴的臉上。
那眼底深處似乎極快地掠過一絲什麼,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
“阿驍,就算你再不想接受心理治療,也不該用這麼極端的方式。”
“你知不知道你這一跳,給醫院、給……所有人都造成了多大的麻煩?”
她的視線掃過他纏滿繃帶的腳上,語氣沉了沉。
“凜舟為了保護你,用手撐地,醫生說……他的手很可能廢了。”
保護他,宋凜舟可真能編啊,祁驍都要感慨他的演技了。
“薑予安,如果你是來興師問罪的,可以滾了,我沒興趣聽。”
他不想再浪費一絲力氣在這個女人身上,也不想做任何解釋。
這些年他解釋了很多次,一遍遍說,一遍遍重複,可是得來的依舊是她的否決。
愛一個人恨一個人都需要力氣,他累了,現在父親的事情有了著落,他也不想再和她多說什麼了。
薑予安卻沒有離開。
而是拿起一旁托盤裏的藥膏和棉簽,沒再繼續那個話題:“腿上的傷口需要換藥。”
看著她靠近,祁驍下意識躲開:“別碰我!”
薑予安仿佛沒聽到,徑直握住他受傷的腳,一點點拆開他腿上的繃帶。
她的指尖溫熱,常年練習擊劍的雙手力道卻大得不容掙脫。
祁驍掙紮了幾下,換來的是更牢固的禁錮和傷口被牽扯的劇痛。
薑予安卻以為他疼了,像曾經他們最相愛時那樣,對著他扭傷劃破的腳輕輕吹了吹。
“很快就好。”
這個熟悉的動作讓祁驍一愣,胸口不受控製的湧現出一股酸澀。
為什麼,為什麼她一邊要關心他,一邊要做出這樣傷害他的事。
究竟是為什麼?
曾經的幸福和現在的殘酷形成鮮明的對比,讓祁驍恨意直升。
他猛地低下頭,張開嘴,狠狠地咬在她近在咫尺的肩膀上!
薑予安的身體驟然繃緊,發出一聲壓抑的悶哼。
但她手上的動作甚至沒有停頓一秒,依舊有條不紊。
“有點疼,忍一下。”
她的聲音低沉,“下次,別再用傷害自己的方式來反抗。”
祁驍死死咬著,口腔裏彌漫開淡淡的血腥味,卻依舊抵擋不住記憶的侵蝕。
曾幾何時,他磕了碰了,她也是這樣,皺著眉,一邊低聲責備他不小心,一邊動作輕柔地替他處理傷口。
他總是問她為什麼這麼小心,他又不怕疼。
薑予安蹲在他麵前,神情嚴肅:“可是,我舍不得。”
她總是縱容他的一切,甚至任由他穿著她的製服胡鬧,任由他一點點將她整齊劃一的書房弄得一團糟。
那些被刻意遺忘的、細碎的溫暖片段,在此刻不合時宜地湧現。
他看著她肩膀上迅速滲出的、被他咬出的血痕,死寂的心湖動了動。
讓祁驍不自覺鬆開了嘴。
就在他心神恍惚的刹那,薑予安替他貼好最後一塊紗布,終於抬起頭。
她的目光沉靜地落在他臉上。
然後,她用一種平靜到近乎殘忍的語氣說:
“凜舟的右手,神經斷裂,需要移植新的手筋才有希望恢複功能。”
她頓了頓。
“阿驍,你把你的手筋給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