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灶膛裏的火映著李素素蒼白的臉,米粥在鍋中咕嘟作響,氤氳的熱氣卻暖不進她冰冷的四肢百骸。
閆潤之倉皇離去的背影、柳芸娘那探究中帶著一絲審視的眼神,如同鬼魅般在眼前揮之不去。
那本《匠作奇物》究竟是什麼?
竟能讓一個看似文弱的書生生出殺妻棄子的狠毒心腸?
他謀求的,絕不僅僅是幾兩銀錢的富貴。
“晉身之階”......
一個窮秀才,憑著一本奇書,就妄想平步青雲?
這背後若無人牽引、無人許以重利,簡直就是癡人說夢!
那撕掉的關鍵幾頁,是待價而沽的籌碼,還是獻給某位“大人”的投名狀?
李素素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思緒。恨意和疑慮解決不了問題,必須找到更多證據,才能在這殺局中掙出一條生路!
阿澤乖巧地喝完粥,李素素柔聲再次叮囑兒子待在屋裏。
孩子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裏帶著些許困惑,但仍用力地點了點頭,那份超越年齡的懂事讓李素素心酸又欣慰。
她收拾了碗筷,快速回到屋中,徑直走向窗邊那盆蘭花--
那堆早上已被“安神湯”盡數潑灑的蔫蔫的蘭葉,此刻靠近土壤的根莖已然呈現出一種不祥的枯黃卷曲之勢。
毒?!
那碗藥裏果然有鬼!
藥性如此猛烈,連花草都能快速摧折,若自己喝下......
一陣後怕攫住了她。
還有,柳芸娘方才的緊張估計也絕非空穴來風。
那書房裏,除了暗格,是否還有別的隱秘?
閆潤之一個寒門書生,縱然得了奇書,那些複雜的圖樣、各種天書符號......
他當真能無師自通?還是......另有幫手?
心思電轉間,已有了計較!
書房剛被柳芸娘留意過,不能再動。
但另一個地方,或許藏著不一樣的線索--
柳芸娘本人居住的耳房。
李素素回想起的她的來曆,如今也覺得各種蹊蹺......
當初閆潤之家徒四壁,連聘禮都是東拚西湊的。
但有天一個遠房表妹突然前來投奔,還甘願為妾?
芸娘自稱家中遭難,可言行舉止卻無半分落魄之象。那水紅色的襦裙料子,甚至比李素素壓箱底的嫁衣還要鮮亮幾分......
往日隻當她愛俏,閆潤之偏心。
如今想來......
她看閆潤之的眼神,有討好,有催促,卻唯獨少了癡迷愛戀。
柳芸娘在這樁陰謀裏,究竟隻是一個爭寵的妾室,還是另有所圖?
她斂息屏氣,慢慢走近柳芸娘居住的那間小耳房。
門未鎖,她輕輕推開一條縫側身閃入。
她的屋內陳設簡單,卻收拾得格外整潔,甚至帶著一絲不屬於這個家的精致--
一件描金妝奩放在床頭,格外顯眼。
李素素上前細看,隻見雕花繁複,鎖扣精巧,不似尋常物件。
她嘗試拿起打開,隻覺入手沉甸甸,還是上了鎖的。
難道還是金飾麼?
因為不敢久留,李素素隻得將一切恢複原狀,悄聲退了出去。
雖然沒有發現“證據”,但這份不尋常的妝奩,已然讓她覺得這柳芸娘,絕不簡單!
回到屋子不久,柳芸娘那嬌脆的聲音就在門外響起了。
“姐姐,藥煎好了。”
李素素立刻深吸一口氣,臉上恢複虛弱疲態,慢吞吞地應了一聲。
隻見柳芸娘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藥進來,目光飛快地在院內掃了一圈,最後落在她臉上,笑容無懈可擊。
“姐姐快趁熱喝了,這次可要拿穩了。”
話語裏的試探輕得像羽毛,卻帶著刺骨的寒意。
柳芸娘的視線掃過那盆枯萎的蘭花時,微微頓了一下,但很快移開,未露異色。
李素素接過藥碗,指尖滾燙。
看著碗中漆黑的藥汁,她仿佛又感受到了井水的冰冷。
不能喝、絕不能再喝下去!
她做出虛弱無力、碗身太燙難以持穩的樣子。
手腕顫抖,將碗沿湊近嘴唇,實則用寬大的袖口遮掩,將大半碗藥汁緩緩倒入了袖中早已備好的舊布內襯裏。
苦澀的藥味彌漫在鼻腔,但咽下的,極少。
最後,她故作苦澀地皺了皺眉,將空碗遞還給柳芸娘。
“有勞妹妹了。”
柳芸娘見她喝完,臉上的笑容真切了幾分,又關懷了幾句,這才端著空碗扭身離開。
李素素順勢坐了下來,閉上眼睛歎了口氣。
她知道自己不但必須想辦法自救,還要找到能證明他們下毒的證據!
這蘭花......
或許能成為破局的起點。
“娘......”
阿澤怯生生的聲音從屋裏傳來。
李素素回頭,看到他扒著門框,小臉上滿是擔憂。
她心中一軟,走過去抱起他。
“阿澤乖,你怎麼出來了?娘沒事。”
“娘喝苦藥藥,阿澤吹吹。”
他撅起小嘴,對著李素素的臉頰輕輕吹氣。
孩子的純真仿佛驅散了些許陰霾。
一個念頭閃過!
“阿澤,幫娘一個忙好不好?去村口那棵大槐樹下,請那位搖鈴鐺的吳爺爺來家一趟,就說娘不舒服,請他來看看。記得,隻告訴吳爺爺,莫要讓旁人知道,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