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晨光熹微,並未帶來絲毫暖意。
一夜驚心動魄,李素素幾乎是睜眼到天明。
柳芸娘夜探的寒意和窗外密談的殺機,如同兩把冰冷的匕首抵在她的脊背上。
貼身收藏的那包毒土和那個小藥瓶,此刻重若千鈞。
李素素知道,這是她僅有的、脆弱的籌碼。
“娘......”
阿澤揉著眼睛醒來,依賴地往她懷裏蹭了蹭。
看著兒子天真無邪的臉,李素素內心升起一股深深的愧疚......
但她深知,危險環伺,自己不能護兒子一輩子。
思及此,她深吸一口氣,不再猶豫。
為了阿澤,也為了她自己!
“阿澤。”李素素捧著他的小臉,語氣嚴肅,“娘現在遇到一件很難、很危險的事,需要你幫娘一個忙,一個隻有你能幫的大忙。”
阿澤的睡意瞬間跑了大半,大眼睛睜得圓圓的,充滿了被委以重任的緊張和認真。
“阿澤能幫娘!阿澤很厲害!”
“娘知道阿澤最厲害。”李素素努力笑了笑,“壞人想害我們,但我們比他們更聰明。娘一會兒要出去找救兵。你要做的,就是像最勇敢的小衛兵一樣,守好我們的家。把門閂好,任何人來,無論他說什麼,都不要開門,也不要出聲,安安靜靜地等娘回來。你能做到嗎?”
阿澤的小眉頭皺了起來,沉默一瞬,繼而困惑。
“爹爹......爹爹也是壞人嗎?他昨天還給我帶了糖糕。”
李素素的心猛地一酸,此時此刻她無法告知兒子真相,隻得模糊回應。
“爹爹......他現在被壞人蒙蔽了眼睛。在娘把事情弄清楚之前,我們誰都不能相信。這是我們的秘密行動,好嗎?”
阿澤似懂非懂,也許他看懂了母親眼中的凝重和請求。
用力地點點頭,甚至舉起小手。
“阿澤懂了!阿澤守家,等娘回來!拉鉤!”
......
李素素如常去廚房生火做飯,豎起耳朵仔細留意著院外的動靜。
閆潤之似乎一早又出門了,柳芸娘房裏也悄無聲息,這反常的平靜更讓人心頭發緊。
安頓好兒子,她揣著那兩樣東西,挎上一個小竹籃,裝作要去河邊洗衣或是挖些野菜的模樣,出了院門。
李素素在村裏繞了些路,確認無人留意跟蹤後,才加快腳步,朝著村口那棵老槐樹走去。
心,在胸腔裏擂鼓般跳動。
遠遠地,她便看見了那個身影。
吳大夫依舊是一身洗得發白的灰布衫,藥箱放在腳邊,串鈴擱在一旁。
他正坐在槐樹下的一塊大石上,閉目養神。
晨光透過稀疏的樹葉,在他身上灑下斑駁的光點,讓他看起來更像一位超然物外的隱士,而非一個走街串巷的鈴醫。
李素素腳步頓了頓,穩住呼吸,才慢慢走過去。
聽到腳步聲,吳大夫緩緩睜開眼。
那雙沉靜的眼睛看向李素素,沒有驚訝,沒有詢問,仿佛早已料到她會來。
“吳大夫。”
李素素微微屈膝行了一禮,聲音盡量保持平穩。
“夫人。”吳大夫頷首回禮,目光在她略顯蒼白的臉上和緊攥著竹籃的手上掃過,“可是藥方有何不妥?或是身體仍有不適?”
“藥方......尚未去抓。”李素素遲疑了一下,聲音壓得更低,“大夫,昨日多謝您......點撥之恩。”
吳大夫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她,似等待她的下文。
李素素知道機會稍縱即逝,也不再迂回。
她飛快地掃視四周,確認無人,然後從竹籃裏--
實則是從袖中暗袋裏,迅速取出那個用油紙包得嚴實的小包,遞到吳大夫麵前。
“昨日......家中那盆病了的蘭草,奴家越想越是不安,恐是染了惡疾,會過了病氣給孩子。”李素素努力讓聲音聽起來隻是一個擔憂過度的婦人,“鬥膽......請大夫您給瞧瞧,這土......可是有什麼不好?”
她的目光緊緊鎖著吳大夫,帶著孤注一擲的懇求與試探。
吳大夫的目光落在那油紙包上,又抬眼看李素素,眼中那絲了然再次閃過。
他沒有立即去接。
“草木枯榮,本是天道。土壤之疾,有時並非其本身之過,或是外物所致,侵其根本。”
他的話依然帶著玄機,但李素素聽懂了。
他在說,毒是外來的。
“求大夫......明鑒。”
李素素堅持舉著那個小包,手指微微顫抖。
吳大夫沉默了片刻,終於伸出手,用寬大的袖口作遮掩,極快地將那小包接過,納入了自己的袖中。
“夫人愛子心切,老夫曉得。”他語氣平淡,仿佛隻是接了一件尋常之物,“此等小事,不必掛懷。夫人還是該以靜養心神為重,細辨百味方能長久。”
還是“細辨百味”?!
“是......多謝大夫。”
李素素心中稍安,但另一重疑慮又起。
他收了證據,然後呢?
他會怎麼做?
似乎看穿了李素素的心思,吳大夫忽然極輕地說了一句,語速快而清晰。
“近日勿輕信任何入口之物,靜待即可。”
靜待?
李素素還想再問,吳大夫卻已重新閉上眼睛,恢複了那副閉目養神的姿態,顯然不願再多言。
她隻得再次道謝,轉身離開。
走出很遠,回頭望去,吳大夫依舊坐在那塊大石上,仿佛一切都未發生過。
她懷著一半希望一半疑慮返回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