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驢車的木輪最終在清遠鎮外的青石板路上停下,轆轆聲歇,取代的是潺潺流水與遠處市集的隱約人聲。
李素素牽著兒子的手,站在了這座江南水鄉小鎮的入口。
時值仲春,楊柳拂堤,濕潤的空氣裏帶著泥土和花草的清新氣息,與北方故鄉的幹燥凜冽截然不同。
鎮子不大,幾條主街沿河而建,白牆黛瓦的民居錯落有致,一座座石拱橋連接著兩岸。
船娘的吳儂軟語伴著搖櫓聲,混著茶館裏飄出的說書聲,織成一幅鮮活而又安寧的畫卷。
這派景象,稍稍撫平了她連日奔波的疲憊與緊繃的心弦。
他們在鎮子邊緣,臨近一片小竹林的地方,賃下了一座獨門小院。
院子不大,但勝在清靜--
一間正屋,一間小小的廂房,灶台在簷下,院中有一口老井,井旁一株年歲不小的梅花樹,雖已過了花期,但虯枝蒼勁,別有風骨。
李素素用帶來的銀錢,購置了最簡單的家具被褥,總算有了個遮風擋雨的窩。
安頓下來的第一夜,她摟著阿澤躺在硬板床上,聽著窗外竹葉沙沙作響,久久無法入眠。
重生以來,前世井水的冰冷窒息,閆潤之絕情的麵容,柳芸娘得意的笑聲,依舊如同夢魘,時常在夜深人靜時襲來。
她緊緊抱住身邊溫軟的小身體,阿澤均勻的呼吸是此刻唯一的真實與慰藉。
“娘。”阿澤在睡夢中囈語,小手無意識地抓住我的衣襟,“爹爹......糖糕......”
李素素的心猛地一縮,如同被針紮了一下。
閆潤之......
這個名字如同一個無法愈合的傷疤。
他的狠毒,他的背叛,早已將過往那點微薄的夫妻情分碾得粉碎。
然而,他畢竟是阿澤的父親,血緣的牽絆無法輕易抹去。
自己該如何向阿澤解釋,他那記憶裏偶爾會給他帶糖糕的爹爹,曾如何殘忍地要將他們母子置於死地?
眼下,隻能模糊地告訴他,爹爹去了很遠的地方,不會再回來了。
清遠鎮民風還算淳樸。
李素素對外隻稱夫君染病身故,家中田產被族親侵占,不得已帶著幼子南下投親,奈何親戚早已搬離,隻得在此暫居。
這番說辭,半真半假,足以博取同情,也解釋了為何孤兒寡母流落至此。
左鄰右舍多是些普通人家,見他們母子可憐,有時會送些自家種的菜蔬,或是在她出門時幫忙照看下院子。
李素素感激之餘,卻始終保持著距離,不敢深交。
言多必失,她深知自己身上背負的秘密,不容有任何閃失。
白日裏,她大多閉門不出。
買了些便宜的布匹絲線,做些繡活,托相熟的鄰居大嬸帶到市集上代賣,換些銅錢維持生計。
更多的時間,用來教導阿澤。
李素素雖非學識淵博,但幼時也曾隨讀過幾年書的母親讀過《千字文》、《百家姓》。
她找來這些蒙書,一筆一畫地教阿澤認字。
阿澤繼承了他父親的聰慧,學得很快,這讓李素素倍感欣慰,也愈發堅定了要讓孩子讀書明理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