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陸硯修猶豫片刻，吩咐家仆代他送秦未雨前去，自己轉身回府。

陸家住永興坊，離通化門不過幾裏路，馬車駛出城門不遠，官道上就陸陸續續有載著布施供奉用品的車馬折返。

道旁茶攤的賣茶老婦見他們往大莊嚴寺而去，連忙擺手：“大莊嚴寺今日閉寺，娘子還是到別處寺廟去吧。”

家仆將馬車停下，正欲詢問何故，茶攤上的茶客便熱心解惑。

“顧仆射每三月就要在大莊嚴寺清場做道場，今日是你們不巧，正好撞上了。”

一個顧字，惹秦未雨心頭一顫。

賞花宴那日隻是一眼，就讓她好幾日不得好眠，這一世無論如何也不能和他扯上關係。

長安姓顧的官員不止一家，更何況那人向來不信鬼佛，她略寬了寬心。

“大莊嚴寺珍藏法門法獻，又供奉著從烏踵國迎回的‘佛牙’，內聘沙門高僧無數，萬千法眾追隨，豪門貴族、僧俗士庶都爭相到寺隨喜布施，聽說靈驗無比。”

“今日寺中做的是慈悲道場，僧侶們要誦《梁皇寶懺》整整十卷，倒叫人好奇這法事是為誰人所做，竟如此誠心。”

“傳聞這位顧仆射鐵麵無私，手段狠厲，短短數載，就從末品小官躋身二品高位，犯在他手裏的人命無數，屍體疊起來恐怕比大莊嚴寺前的那座經幢還要高，每至夜裏，不知有多少怨氣纏身的惡鬼要尋他索命，我要是他，隻怕比他還要虔敬三分......”

“大莊嚴寺每日香客遊客千計，顧仆射這一做法就要清場，豈不叫人心生不滿，落個權臣擅專的罪名？”

“武官出身，先後任過太府寺卿、兵部郎中、刑部都官郎中，權略善戰，文武俱涉，此等能人，桀驁些也是正常。”

有人嗬嗬一笑：“他可是皇親國戚，今日所居這高官之位，不定有些水分，聽說皇室那些晚輩當中，太後就對他猶為眷愛，他又怕什麼呢？”

“我朝尚書令是空職，忽略不提，底下的尚書右仆射統兵刑工三部，左仆射統吏戶禮三部，如今左仆射之位空懸，六部均在顧仆射管轄之下，這右仆射可不就是尚書令嘛，再說，這顧仆射深受陛下寵信，除了那位耿直的禦史中丞，誰吃飽了沒事幹，敢去招惹那樽閻羅？”

秦未雨無暇在半道上聽人閑話，掩合布簾，與家仆道：“既然如此，我們便不去大莊嚴寺了。”

“現下還早，娘子要不要找處周邊的景致玩賞？”

前世死前，她將弟弟秦同照托付給青梅竹馬的沈淮勖，她離奇重生，得找個時間好好同他們解釋。

可沈淮勖家住南邊的升道坊，離這裏實在太遠，今日定然去不成。

她忽然記起什麼：“方才出了通化門往左，有一清幽小道，我見桃樹夾道，景色尤佳，去那裏看看。”

家仆應是，挽韁繩催馬折返。

那條路走到盡頭，是一片竹林，林間環山澗，山雀啁啾啼鳴，風起時，萬杆翠竹搖空，竹風過耳，宛若天音，對她來說，真是個神仙所在。

顧時逢帶她來的時候，她還著臨近溪澗的一棵新竹同他開玩笑，說自己若是死了能葬在那裏，死而無憾。